第六章 案件
第六章 案件 月敲下回车键后伸了一个懒腰。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声，久坐导致的关节僵硬真是令人不适。他偏过头去看L，对方还是那副屈膝蹲坐的姿势，月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动过——如果忽略L伸手用叉子叉起蛋糕和敲键盘的动作的话。 他和L已经合作了快一年了，最初的热血退去，月感觉自己也在逐渐变成L这样的“工作机器”。这不是说他厌倦了侦探的工作，恰恰相反，解决各种疑难杂案的生活比他以往度过的每一天都要充实，只是人总有想要放松的时候。 月看着L的屏幕，L在把结果发给FBI，因为这个案件的最后一块拼图是他找到的，他当然清楚这件案子的进程。他适时地开口：“要去打一场网球放松一下吗，哥哥？” L闻言抬头看向月，侦探的眼睛清楚地捕捉到了少年脸上的疲倦：“好啊。”他起身和月一起走出工作室。 “你登录过社交网站吗？他们都说你是坐在安乐椅上的侦探。”月把双手背到脑后伸展自己的身体，同时斜着眼睛坏笑。 “我为什么要花时间去看那种无聊的东西？还有，月，你不觉得这是一句自损八百的话吗？现在你也是【L】的一员。”L淡定地反驳。他走向玄关，然后不太情愿地穿上球鞋。 “要我帮你系鞋带吗？”月在玄关处弯腰系鞋带，眼睛很容易就瞟到了L松散的鞋带。 “不用了，月。你实在没必要每隔几天就提上一次，这样会让我误会你只是想摆一个求婚的姿势。”L撇着嘴说。 月发出爽朗的笑声：“你知道我只是强迫症犯了。” “你开始变得跟渡一样无趣。”L故意大声叹气。 “你会因为这样讨厌我吗？”月背起了网球拍和L并肩向网球场走去，他同样故意发问。 “你知道我不会。”L回了一个微笑。 月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L知道月总是争强好胜，即便是在口头上也不愿意落于下风，他这副被娇惯出来的小狐狸样可以说是L亲手促成的，但是L并不以为意。 天才总要有天才的脾性，月值得为自己骄傲。 在下午他们重新开始工作时，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案件。按理说以现在L的水平，渡是不会给他发送低于十个以上被害人的或者涉及百万美元以下的案子的调查工作，但是这起案件只有一个被害人，而且是已经被初次做出判断的案件。 L明显也发现了，他联系了渡，渡的回复非常简明：“L，我怀疑这起案子还隐藏着更多的潜在受害者，犯罪嫌疑人之一疑点重重，但是当地警方却全部忽略了它们准备结案。” “我知道了。”L简短地做出回复。 不得不说世界上的无数疑案错案很大程度上是当地警方办事不力导致的，月皱起了眉头。他迅速地浏览案情描述。 案件发生在旧金山的华夫公寓32栋422号，一名女性被发现在家中窒息而亡。她的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衣服虽然凌乱但是穿戴整齐，身体表面有几处被击打的淤痕。尸检报告显示受害人是在十一日——也就是昨天——早晨七点半到八点半之间遇害的，奇怪的是掐痕上并没有检测出指纹。 嫌疑人一号是她的男友，这家伙是一个赌徒，前一晚刚与女友因为经济纠纷而吵架，也是警方判断嫌疑最大的人。嫌疑人二号是一名销售人员，他曾在七点时进入小区为受害人送受害人购买的商品。 以上是当地警方提供的案情概述。接下来月开始浏览渡调查到的信息。 受害人詹妮弗·琼斯是一名beta白领，每个月拿着固定的薪水，但是她却生活在一栋非常老旧的公寓楼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beta男友——大卫·布朗是个该死的赌徒。大卫每个月都挥霍着詹妮弗的薪水去赌博，詹妮弗因为爱情一直忍受着他。直到案件发生的前一晚，詹妮弗拒绝支出大卫的赌资，他们大吵了一架，大卫甚至动手打了詹妮弗。这一点他们的邻居可以做证。但是大卫凭借他的一张好脸和花言巧语又将詹妮弗哄了回来，他们在那一晚也许又滚到了床上——因为解剖报告上描述了詹妮弗yindao的情况，他们检测出了橡胶微粒，这似乎是避孕套残留的痕迹。 嫌疑人二号是一个名叫安迪·夏普的推销人员，第二性别为alpha。他推销的产品是一款减肥茶，分阶段饮用，在下城区非常受欢迎。据渡调查这完全是一款假冒伪劣产品，而安迪联合背后的厂商牟取暴利。安迪患有烟瘾，同时有过吸毒史。 詹妮弗在案件发生的前一天下午购买了安迪销售的减肥茶——送货上门。晚上她就与大卫爆发争吵。第二天早上安迪再次敲开了詹妮弗的房门，据他自己所说是因为詹妮弗弄错了下单的口味，要求他在七点过来退换货，因为詹妮弗八点就必须出门工作。他做证说他在离开后听见了大卫与詹妮弗再次发生争吵。然后大卫作为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在八点半报警。他说自己前一晚的后半夜离开了詹妮弗的家，因为她不肯给他钱，他就去酒馆酗酒，他是早上七点半被詹妮弗叫回来的，詹妮弗答应重新为他提供赌资，但是他一开门就看见了詹妮弗的尸体。值得一提的是詹妮弗的手机上检测出了大卫的指纹，并且詹妮弗的账户早上给大卫转了一笔钱——她这个月所有的工资。 毫无疑问，有一个人在说谎。月迅速分析两个人的证词：按照大卫的证词，他从案发前的晚上直到八点半之前都不在现场，这一点也许可以从他酗酒的酒馆处下手。幸好他因为贫穷没有喝得不省人事。虽然他拥有作案动机，但是他没必要在掐死受害人时戴上手套又报警，这无疑是自投罗网，当然也有可能是故意为之。转账的事情无疑就是大卫干的，用尸体的指纹给自己转账……真是令人恶心。 至于安迪，他有可能运用早上送货的时间进行犯罪，但是很奇怪，他的犯案动机是什么？他没有在这起案件中获得任何利益——至少表面上是这样。首先可以排除强jian，因为詹妮弗的衣服没有撕扯的痕迹，yindao检查也没有任何jingzi的痕迹——希望不是避孕套的效果太好——而且alpha想要犯强jian罪简直就是找死，因为信息素或多或少都会有残留，即使你注射了抑制剂。但是安迪隐藏的身份……莫名地让月很不安。他忽略了什么？ “哥哥，有受害人公寓的监控视频吗？”月向L讨要新的资料。 “渡刚刚发过来，我传给你。” 月仔细地查看两名犯罪嫌疑人进出公寓时相对应的录像，如果不是受害人居住的楼层的监控已经老旧得形同虚设，他还能发现更多的线索。两名嫌疑人都很好辨认，一个穿着白衬衫和皱巴巴的西服（安迪），另一个穿着紧身的皮衣（大卫）。安迪提着一个造型浮夸的手提箱，好像里面装的不是减肥茶而是现金，大卫则从走路姿势就能看出来是一个急躁的人。 等到入夜，这个监控摄像头就什么都拍不到了，月只能沉着脸快进过黑暗的片段，终于等到太阳升起时画面又能看清了。安迪在七点整提着手提箱走进公寓，然后在七点三十五离开。八点，摇摇晃晃的大卫走进了公寓。 月仔细比对安迪前后两次在公寓中度过的时间，第二次他整整待了三十五分钟，几乎是前一次的两倍，他做了什么？大卫是真的去酗酒了还是做了一场戏？毕竟想要糊弄这个监控摄像头实在是太容易了，他完全可以杀了人，从另一个出口出去，再装模作样地回来。 月和L分享了自己的想法，L静静地聆听完，给了月一个赞赏的眼神：“利用现有的信息能分析出这么多，你做得很不错，月。接下来我们将接手现场调查。” 查尔斯是接手“旧金山入室杀人案”的一名警探，警局针对这起案子成立了特别小组，其实本来它应该在今天就结案的，可是【L】的突然出现引起了上层的重视。 “要我说啊，这件案子根本就没有疑点了，一号嫌疑人动机和作案时间都具备，难道【L】是为了挑衅才推翻我们的结论吗？”他的一名同事显然是属于对【L】嗤之以鼻的那一派。查尔斯并不想搭理他，他跟大多数警探一样相信【L】，仅仅因为对方辉煌的履历。 “别说了，我们是为了调查安迪的减肥茶才出来的吧？就算你不服【L】，如果不想丢掉职位，还是老老实实地干活比较好。” 同事咕哝了一句脏话，闭上了嘴巴。 在现场他们同样在茶几上找到了减肥茶的盒子，一盒十袋，而受害人已经冲泡了一袋，盒子里还剩下九袋。茶几上放着一个喝干净的茶杯，刑事科化验了里面的残渣，只检查出了普通的绿茶成分。 “受害人昨天购买的是什么口味的减肥茶？”查尔斯的耳机里传出一道电子合成音。 “红茶。”查尔斯答道。 “能麻烦你把放在茶几上的盒子和茶杯带回去化验吗？我想知道沾在盒子上的指纹和里面茶包的所有成分，以及茶杯上的指纹。” “好的，【L】。” “啊，对了，请你取一下受害人房间里所有下水口的样品拿去化验，拜托了。” “好的。”查尔斯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茶叶……毒品……月沉思着，眼神锐利。 这个安迪，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干净。 “月，安迪和大卫昨晚的行踪都查明了，而且我还查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东西。”L的声音打断了月的思绪，月抬头微笑：“什么？” “我们先看他们的行踪。”L把月的椅子朝自己拉了拉，两人凑在L的电脑屏幕面前查看，“大卫昨晚确实去酗酒了，不过他买完一杯酒喝完之后又买了一瓶，然后走出了酒吧在大街上耍酒疯。那一块的监控像素都很低，但是证明大卫确实没有在詹妮弗家里过夜已经绰绰有余了。” “而安迪，他用了一个假名租了詹妮弗公寓对面的一个旅馆的房间。看这张平面图，从这个房间的窗户可以很好地观察到詹妮弗的客厅。” 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中呼之欲出，他问道：“那么你说的有意思的东西是什么？” L打开了一张图片，这是安迪的体检报告，里面有一栏被L标红了——【性功能障碍】。 突然有一道闪电划过月的脑海，把所有看似杂乱的信息连到了一起。毒品、药物、茶、两次不相等的时间、性、残留的橡胶微粒、没有留下信息素的原因是—— 这时恰好查尔斯发来了通话请求，月立刻接起。“【L】，你吩咐的化验我都做好了。减肥茶的盒子上和茶杯上没有任何人的指纹，里面的茶包全是普通的绿茶；詹妮弗的厨房下水口检验出了少量红茶和绿茶的残余，还有极其微量的迷药。” “做得很好，查尔斯。”月毫不吝啬地夸奖了这名能干的探员，然后切断了通话。 “看来我们聪明的月已经推理出了案情的真相了。”L微笑着看向月。 “是的。”月回以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 “从安迪的行为来看，他无疑是一个强jian惯犯。他通过销售减肥茶这种面向女性的产品来挑选自己的猎物，第一次送货是为了踩点，他把掺有迷药的减肥茶送给自己的猎物，然后在旅馆的房间观察对方是否喝下茶水。等受害人早上起床喝完茶后，他就假借退换货的名义混入了公寓，入室进行强jian。因为他的性功能障碍，他只能运用道具，我想这也是有橡胶微粒残留的原因。至于詹妮弗的意外身亡……应该是她想要报警却被安迪发现，安迪一时冲动下杀了詹妮弗，然后他倒掉了留有药物的茶水，把杯子洗干净，重新冲泡了绿茶，再次倒掉做出喝剩下的假状。他用詹妮弗的手机通知了大卫让他过来定罪，然后带走了掺有药物的红茶，留下了绿茶盒子。” 月缓缓将事实拼凑成形，长吐了一口气。 “完全正确，月。”L咬着自己的大拇指，“但是还不够。” “什么？” “我们还缺少证据，尤其是关键性的证据。没有证据的支持，推理就只是空谈。安迪作案的手套和道具……太晚了，警方没有搜出来，很可能已经被他销毁了。”L用牙齿反复碾磨着拇指的边缘，眼神阴鸷。 “……综上所述，如果你现在认罪，还能取得一个较轻的刑罚，否则我们立刻就能把你逮捕入狱。” “逮捕？那又怎样？”安迪满不在乎地笑着，龇露出他发黄的充满烟渍的牙齿，“你们有证据判决我吗？没有！”他哈哈大笑，尖锐的三角眼里面闪烁着恶意的光芒，“就算是【L】也无法凭空捏造一个人的罪行吧？” 月被气得发抖，明明所有的案情脉络都已经推理出来了，作案手法和动机也查明了，仅仅是因为缺少关键性的证物！他就无法送这个浑蛋下地狱！ L伸出手掌挡在月面前，示意他冷静并不要开口：“那就请你先老老实实地入狱吧，警探已经从你的店里搜出了含有迷药的茶包。我相信一个人的罪行也不会凭空消失的。” L终止了通话，他转头看向月，眼神担忧：“冷静下来，月。我们还有时间找到更多证明他罪行的证据。”实在不行他会以【L】的名义让法院强行判决，这对他来说并不难，他的公信力就是为这一刻而存在。 “嗯，我没事。”月现在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他的心中仍然怒火中烧。无法凭空捏造？好啊，他会让那个挑衅他的浑蛋后悔的，他要让那家伙知道，就算是被销毁的证据，他也会拉着它的灰烬让它从火焰中复生！ 月立刻瞒着L在私底下联系他通过这几年破案积累的人脉，虽然之前的那些小案子都上不了台面，但他了解了很多灰色的渠道。他拨通了一个号码，里面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嘿，老伙计，你还活着吗？” “承你吉言，弗兰克，我还没死。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情……” “你可真是恶趣味，劳伦斯。”对方在话筒的另一头尖声大笑。 “闭嘴，你就说你能不能办到。”月的声音冷硬得像冰。 “没问题，旧金山XXX号警局，我会准时寄到的。” 安迪注视着这件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证物陷入了震惊——一根沾着詹妮弗yindao液的按摩棒，他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了它将会导致的后果：死刑。不，不可能，他明明亲手把它丢进了火堆里，现在它又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死亡的恐惧重击了他的大脑和胃部，他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冷汗不一会儿就湿透了他的背心，他忍着强烈的头痛和呕吐欲，冲着显示屏尖声大喊：“这是伪证！！【L】，你做了伪证！” “请出示这是伪证的证据，嫌疑人。”月冷酷地回答。实际上他相当愉悦，看着那张脸上的傲慢神情一点点地消失殆尽，转变为恐慌，这种戏剧化的发展简直让他想要大笑。他眼睛里流动着残酷的笑意，强压着让嘴角的弧度不要过于明显。 L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事态的变化，他感受到了月身上疯狂的气息，但现在不是教训他的时候。 “因为是我亲手烧了它！！”罪犯还在屏幕里声嘶力竭地大吼，月已经感到厌倦了。 “你应该知道你的话没有法律效力。”月结束了通话，隔绝了对方濒死前的绝望吼声。他注意到L正盯着他，复仇的爽快渐渐退去，剩下的是不安。他没指望能瞒过L，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 L把月叫到他的房间去，他知道他们需要单独谈谈。月低着头，这是心虚的表现，L很高兴月没有理直气壮地做这件事情。 “月君，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吗？”每当L跟他聊严肃的问题时，L总会称呼敬称，这给月带来了心理压力，而这就是L想要的。 “我冒用【L】的称号做了伪证，改变了犯人的判决结果。”月不情愿地说，但是他很快反驳，“可是这是那个人应该得到的！他销毁了证据，我只是复原了而不是无端伪造！” “但是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L漠然地说。 “那么你会允许吗？” “我会找到其他的证据。” “那个罪犯根本不配多活这段时间！” “月君！”L提高了声音，“你的道德水平堪忧，是我疏忽了对你的心理教育。” “我的道德水平没有问题！而且【不择手段】不正是你教给我的吗？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月出奇愤怒，他的胡搅蛮缠让L开始头疼了。 “现在你的监护人是我，我需要负责你的教育问题。【不择手段】只是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迫不得已采取的措施，而不是走灰色捷径的借口。” “不，我的道德观没有问题。既然词语的解释权都在你那里，那我还有什么说话的必要？”月固执地说。 L开始叹气，自从月进入青春期，他的自我意识飞速觉醒。他变得比以前更骄傲也更叛逆了，从L的贴心小棉袄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L得确保月的爪子不会触碰到不该触碰的东西。 他们谁都无法说服对方，因此两人陷入冷战。 “接下来的一周，你不许接手我的案子。” L丢下这句话作为惩罚，然后把发怒的月关在了门后。 月死死地盯着被L关上的门，在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逐渐平息，他发出一声冷笑。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坐到笔记本电脑前，然后打开了一个网页，纯黑的背景上白色的哥特字母“K”无比显眼，网页是论坛的形式，上面发布了形形色色的委托信息。 L从不接受委托，但是“K”接受。 夜神月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的罪恶是L无法制裁的。因为人类就是这样肮脏的生物，犯罪者只要销毁证据或者行事隐蔽就可以逃脱惩罚，高官子弟犯罪更是会被官官相护，他需要用更强硬的手段去制裁他们。伪造证据，收集情报与把柄来孤立犯罪者，甚至暗杀犯罪者，夜神月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无处可逃。而L——既然他当年能说出“兴趣论”那番话，也根本就没有立场来教育自己，他们都是为了“通关”可以不择手段、狡猾且不服输的人。 月非常满意自己完美无缺的正义，他为自己取名“K”，“L”的前一位，L做不到的事情，由他来完成。他会超越L的，月如此坚信着。 这一年，夜神月十六岁，L二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