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温泉旅行
番外·温泉旅行 虽然经历了一周的冷战，但是在月的禁闭结束之后他又面色如常地回到了平常紧张的破案工作中，渡无法从他完美得一如往常的神态中窥出类似怨愤的情绪，至于L——他在体谅他人这一块显现出的一直是我行我素的态度，让他去安抚月说些软话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渡不愿意看见两个孩子离心，这次是月回到别墅以来他们吵得最凶的一次，月平平淡淡的回归和L毫无表示甚至称得上冷漠的态度都让他不安。虽然月表面上一派平静，但渡知道这个善解人意的孩子通常只是伪装出这副面具罢了，内心未必是这样平静。于是渡有意无意在一次去日本出差之时，在负责的案件结束之后订了东京有名的一家温泉旅馆，说是让两人好好放松一下。 无论是月还是L都没有多想，平时在异国他乡出差的时候渡也会带他们逛一逛当地有名的景点，即使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侦探，混迹在茫茫人海中也不过是一粒尘沙罢了。 对于月来说这倒是比较奇妙的体验，L本身就很难踏出他的办公室，除非是一些非到现场不可的疑难杂案，加上月年纪较小，这还是第一次出差到他的故乡。如今故地重游，已经过去了近十年光景，原本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城市已经大变了模样，透露出一股陌生的繁华感。 渡订的温泉旅馆倒依然是古典的木质结构，就连灯具也为了复古特意做成带灯罩的大正时期的电灯，大堂内挂着各种纸质的挂历、风景海报、书法作品和装饰画，甚至还供有一座小小的神社。月的视线在前台处作为装饰的达摩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种类似不倒翁的吉祥物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实体，觉得新奇有趣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渡订了两间房，他自己睡一间，L和月睡在隔壁的房间，有需求也很方便，直接过来敲门就行。房间内相当干净整洁，设有一张小几，四个坐垫摆在两侧，被褥枕头都收在壁橱里，墙壁上装饰着淡雅的水墨挂轴画。室内还配有观景用的阳台，两把竹椅和一个小圆几被阳光晒得正好，拉开玻璃推门就是一整片山野秋色。 此时正值十一月，是秋色最盛之时，店家为了提高观赏度，一整座小山头都种满了红叶，如今一眼看去真真是灿若云霞。因光照和高度分布不均，叶片变色的程度也不一而足，日照好的地方枫叶已红至烂熟，从深朱紫红到橙红金黄，被阳光穿林一照，便是一幅美得令人窒息的秋日画卷。 月把随身的行李收到壁橱的空当里，便起身把阳台的玻璃推门拉开了。他们的房间位于二楼，阳台的视野开阔得很，一眼收尽秋色，往下俯视则可以看见露天的浴池。今日阳光正好，送着从山野间穿行而过的微风，即使穿着单衣也不觉寒冷，全身都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清新的草木香气随风而来，混合着淡淡的硫黄味，月即便是在山上待惯了也不自觉精神一振。 “景色真棒啊。”月不禁赞叹道，然后回头询问道，“哥哥，等会儿要先去温泉泡一下去去乏吗？坐车很辛苦吧。”渡在某方面无疑是完美主义者，为了到达这一处建在深山里的温泉，他们可是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车倒大巴。 “嗯。”L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反正不休息好月是不会让我碰笔记本电脑的吧。其实我不需要休息……” “你需要，哥哥。”月脸上微笑的弧度都没有变，“这是我和渡一致的意见。渡尊重你的想法，让你能够连着几十个小时盯着电脑屏幕不放，但这无疑是对视力有害的。为了你的健康考虑，你也应该劳逸结合。” “停，月，你知道我不喜欢被说教。”L举双手做投降状。 “是啊，道理你都懂，哥哥，但你就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月冲L抬了抬下巴，率先拿着浴袍走出了房门。 L叹了一口气，只能跟上。 露天的温泉浴池并非只有一处，而是根据性别和大小错落有致地分开，大类性别例如alpha、omega之间是用竹墙隔开的，而不同的池子之间则设了屏风和竹篱保护隐私，从不同编号的出口出去就能到达不同的浴池。室内当然也设有浴池，但是现在景色正好，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露天浴池。 浴池的边缘堆砌着形态各异的岩石，有些石头的上方还落了一些红叶，更添情趣。出水口隐藏在岩石中间，就好似泉水真的是从石缝间涌出的一样。旅馆的店家还提供了温泉蛋，鸡蛋洗干净了被放置在竹条编织的小网兜里，固定在池中的横竹竿上，等上十分钟左右就可以吃了。还可以选择在浮板上用生鱼片和清酒，赏枫、品酒、浴汤，一地多用。此时的温泉已经不仅作为洗浴用，更多的是集放松、娱乐、饮食于一体的综合性设施。 月和L包了一个小浴池，因为月还未分化倒不用担心第二性别的问题，在冲淋过后就可以进入浴池泡温泉了。月点了一瓶梅酒，因为办案他从未沾过酒精，听说这是以水果酿成的酒，度数也比较低，就好奇点了一瓶尝尝鲜。温泉水是天然的温酒地，浮板上放着杯盏，方便饮酒赏枫。 池壁虽然是光滑的石壁，但是底部会凸起一些岩石方便坐着进食，如果直直坐下去，温泉水能够一直漫到脖子。L一进浴池就寻了一块岩石蹲了下来，guntang的温泉水第一时间会让人不太适应，但是逐渐适应了这种温度之后会感到全身的肌rou逐渐松弛下来，被热水泡得懒洋洋的舒适感从脚底板升到头顶。先前拿不到笔记本电脑的郁闷之气也散去了，L专心享受起当下，一抬头便是流丹飞朱的红叶美景，令人心旷神怡。 忽然胸前被轻轻碰了一下，L低头发现是月把装着梅酒的杯盏通过浮板推过来了，他自己手里也拿着一杯，见L望过来还举杯示意。L倒是喝过酒的，在俄罗斯出差时备着一瓶伏特加御寒是家常便饭，比起那种烈酒，这种低度数的果酒跟soft drink没什么区别。 L拿起杯盏，澄黄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轻晃着十分好看，淡淡的酒味伴随着清新的梅子香气盈满鼻腔，啜饮一口，温热的酒液滑入食道，带起一股热力，倒是与温泉很相配。梅酒味道清甜微酸，入口之后仍能品尝到梅子独有的酸味，酒精感不重，加上是甜口酒，L喝起来就跟喝果汁一样。 月看见L接了他的酒，算是松了一口气。即便是一开始没有意识到，后面渡故意给他们提供独处的空间，月再迟钝也知道渡是怕他对L有所介怀了。其实月经过这么多天早已不计较当初的事情了，那场争吵不过是让他确认了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但要说月心中没有不忿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如果能得到L的认可无疑会对他有很大的鼓舞，但L选择了完全相反的态度，月对此只有失望而已。 他会依靠自己的能力建立起与L不相上下的名声，对于自己的能力，他一向很有信心。 不过，至少得做做表面功夫让渡安心才是。 “哥哥，之前安迪的案子，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用违法的手段破案。”月放软了语气，因为热气和酒力，他的脸颊泛出微醺的红色，面如桃花，一双眼睛澄澈见底，漾着琥珀色的水波。 L看了月一眼，就又把视线移回到山上的红叶上：“不用对我说谎，月。我知道你不是那么容易改变想法的人。” 月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僵硬，但是他很快就调整了角度：“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是真心来求和的，渡也很担心我们。” “你没有后悔，你那一周禁闭最后悔的估计就是被我抓到。”L丝毫不领他的情，话语直白得要命，“你知道我现在没有生气，我也知道你只是不想让渡继续担心我们，这一点我们是一样的。如果你想继续和我一起破案，那就遵守我的游戏规则，月君。或者，有本事一直不要被我发现，我想那一定很有趣也很有挑战性。” 这下月是真的被惹得有点生气了，他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放得够低了，错也主动认了，连台阶都帮L找好了，只需要走个过场顺着台阶下而已。但是L就是要搞砸一切，拆了他的台阶还打他的脸，月甚至怀疑他是成心想要挑事。 月的好心情全部被破坏了，此时也没心情继续泡下去，干脆直接起身带着没喝完的梅酒瓶子换衣服去了。 旅馆提供的是深蓝色的浴衣，布料是很舒适的棉麻，月穿上久违的民族服饰还有点感慨。 他们到温泉旅馆时已经是下午了，这会儿泡完温泉不久就可以用餐了。这里晚餐提供怀石料理，全部用当季最新鲜的食材制作，传统怀石必有的七点前菜、碗盛、生鱼片、扬物、煮物、烧物及食事，丰盛无比。如今秋季正是鱼肥时，青花鱼棒寿司、秋刀鱼京葱卷、鳕鱼白子翡翠茶碗蒸、金枪鱼刺身、牡丹虾刺身、鬼手贝刺身，每道料理都是现时烹饪端上来的，一道道珍馐佳肴配着红、黑、棕各色的瓷器陶器装盛，其间更是用红叶点缀装饰，形成视觉、嗅觉、味觉上的三重享受。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怀石料理把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鱼生入口没有丝毫腥苦，把鱼rou的肥美鲜甜展现得淋漓尽致，佐以现磨的山葵泥蘸酱，辛辣清香的味道和鲜嫩可口的鱼生相得益彰。 渡自然是只点了两人份，给L准备的是各色的和果子。如今是秋季，和果子的形状也随之变化，用相应的材料做成菊花、栗子、红叶、银杏的样子，模样可爱，大多是流心馅的麻糬，粉皮软糯有咬感，内馅甜而不腻，带着植物自然的清香。 在晚饭时月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状态，让人丝毫看不出几个小时前他和L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争执。房间内有电视，他们用完餐便开启电视闲聊了一阵，内涵警界效率极低云云，天色不一会儿就暗了下来。 渡拿出L的笔记本电脑还给他，叮嘱他晚上早点睡觉，L“嗯嗯啊啊”敷衍了一阵就立刻开机打开邮箱查看案件资料了，一边看一边从一盒新的和果子里拿出麻糬开始“啊呜啊呜”吃起来。 沉浸在案件中的L没有注意到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协助他，直到他闻到一股什么东西燃烧的味道，才把头从屏幕前抬了起来。 室内没有开灯，沉淀着夜晚暗蓝的颜色，但因为月光的存在并不显得昏暗。阳台的窗户被打开了，夜风温柔缱绻地抚过脸颊，带着山野特有的凉意和湿气。栗色头发的青年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支燃烧到一半的仙女棒，明亮如星溅的花火照亮了青年的大半张脸，相映间绮丽如月。仙女棒很快就烧完了，青年清俊如月的容颜也如昙花一现般重新隐没在黑暗里，只留一双色泽如玉石的温润眼睛似是察觉到视线，回望了过去。 “……夏日祭典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渡还是给我买了这个，如果不烧掉就可惜了。应该没什么声音才对，吵到你了吗？” L起身，走到了月的身边，和他一样凭栏而立。天上的圆月缺了一小牙，并不圆满，但依然明亮，不时有一片薄云穿行而过，如纱如雾。 “你怀念过去在这个国家的生活吗？” “怀念……肯定是有的。”月低笑了一声，一声轻轻的叹息被很好地藏了起来，“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再翻出来都会感到陌生的程度。父亲、母亲、年幼的meimei，还有在当时的夏日祭捞上来的金鱼，都已经全部埋藏在那片废墟中了。我已经不属于这片土地了。况且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你不用担心我。” L转动视角看了月一眼，现在这个俊美矜贵的青年已经和原本那个初到异国他乡因为噩梦而惊惧得睡不着的孩子大相径庭了。他展现出了自己的才能和优秀的适应力，自己争取到了和L共同破案的资格。虽然理念在某些方面有些偏激，但仍瑕不掩瑜。 “是吗，那就好。”L清清淡淡地回复，走回了自己的电脑前，又留下一句，“你穿浴衣很合适，想再来日本让渡订票就好。” 月惊讶地回望，L已经重新埋首在电脑屏幕前工作了。月嘴角不自觉地挂起一丝笑意，被渡收养，也许是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一件事情。 —— “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你竟然按时按点地躺到床上了。” 两床被褥并排放在一起，当月已经洗漱完打算睡觉的时候，破天荒地看见L也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对方闻言只是懒懒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补充一句：“因为渡特意叮嘱过了……”怎么听都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明天在车上和飞机上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浏览你的案件，现在就好好休息吧。”月钻进了被窝里，棉被似乎是夏天才暴晒过，还残留着阳光的香气，温暖舒适，不一会儿就让人有了困意。 就在月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听见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睁眼就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吓得他困意都飞走了。 “听说过‘秀色可餐’，但我可没听说过‘秀色助眠’啊，哥哥。”月半郁闷半调侃地说了一句。 L闻言又把身子转到了另一面。原来是L正抱着膝盖在被褥上来回翻滚，搞得被褥与地板不停摩擦发出声响，刚才他是刚好转到朝月的这一面。月有些无语，现在就连华米之家三岁大的孩子都不会这样干。 “月光太亮了，我睡不着。”L睁眼说瞎话，月光直射的面积最多能打到他们小腿的位置。月知道他是生物钟常年都非常奇怪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但是当务之急是堵住L的嘴而且让他别再乱动，于是直接伸手覆住了L的眼睛当作人rou眼罩。 “现在不亮了吧，睡觉。”月嘟囔着，声音里带着再度泛起的nongnong困意。 L果然不动了，身体还有点僵硬。温热的手掌盖在薄而敏感的眼皮上，似乎连对方掌心的纹理都能感受到。月的手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的手，秋日干燥都会抹护手霜来保养，皮rou细嫩柔软，此时放松了肌rou，柔若无骨。仔细闻，还能闻见护手霜淡淡的草木清香。 L躺在松软的棉被中，嗅着这股草木香，渐渐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月的手给他的温暖，是一种有些熟悉，又十分陌生的温暖，但是，让人非常安心。 如果，能一直这样…… 月轮流转，夜色凉如水，所有无言愁绪和怅然心事，都随着红叶飘落，归根于泥土之中。不言说，无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