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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与寡妇 第4节

    兰姑顿时像是得到释令一般,连忙从床上起来,“你等等我,我出去洗一下手,收拾下东西就来。”

    兰姑把崽崽留了下来。去了一趟镇上之后,兰姑对于这男人放心了很多。

    等兰姑拿着馍馍和白粥回来,崽崽已经躺在霍钰的身旁睡着了。

    兰姑将东西放到桌上,走过去一看,见他小手贴在霍钰宽大的手背上,睡得正香呢。

    看到这一画面,兰姑没由来地一阵心酸,不由与霍钰说道:“这孩子倒是挺喜欢你。”兰姑是油然而生的感慨,但见霍钰没什么反应,兰姑顿时感到尴尬起来,兰姑自顾自地笑了下,俯身把崽崽抱了起来。

    霍钰看着几乎趴在自己身上的妇人,泼墨似的眉微皱了下。

    “你等我一下,我把崽崽抱回屋睡去。”兰姑没有留意霍钰的反应,说完便抱着崽崽出去了,没多久即返回。

    兰姑拿起馍馍正准备喂给他,霍钰目光落在她有些脏的手上,没忍住道:“你手洗了没有?”

    霍钰行军打仗多年,于吃食上虽然不甚讲究,但正常情况下,他还是喜洁的。

    兰姑怔了下,“我忘了。我这就去洗。”兰姑有些不好意思道,她是真忘了,兰姑匆匆起身出去把手洗了再回来。

    “我洗干净了。”兰姑笑得有些拘谨,随后又给他换了个馍馍。

    兰姑一边喂他一边说道:“对了,你那玉佩我当了一百两银子。”说到那一百两银子,兰姑唇边不禁露出笑容。

    “嗯。”霍钰并不意外,一百两还是少的。

    兰姑怕他干吃馍馍噎着,端起白粥喂了他一口。

    “我今日花了好几两银子。”兰姑小声说道,而后打量他的神色,她给他买的东西都是贵的,兰姑其实是心疼银子的,只是兰姑总觉得便宜的东西他会嫌弃。

    好在霍钰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剩下的钱你收着。”霍钰将食物咽下之后才道。

    兰姑松了口气,点点头,又道:“我照着你的吩咐,买了治疗外伤的药和烈酒。你高烧一直不退,我给你抓了几贴药,待会儿我给你熬上。另外,我还给你买了人参,是给你补身子用的,还买了鞋子……我把你从山上带回来时,不小心把你的鞋子弄丢了一只。”之前他没问,所以兰姑也没说。兰姑打量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才继续往下说,“我还买了几匹布,打算给你做几身衣服。”一直让他穿王秀才的衣服不大好,兰姑本来想给他买几身成衣的,但她不知道他的尺寸,而且衣料好一点的成衣也贵,她自己买布料来做能节省很多银子,以前王秀才的衣服也是她做的。

    除了她与霍钰说的那些,兰姑还买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基本都是日常所需品。

    “有劳。”霍钰没问她为什么不直接买成衣,只客气地谢道。

    “这倒不麻烦,我以前也经常做。”兰姑笑道,兰姑发现了他这人是不爱与人说话,而且始终与人保持着距离,兰姑莫名有些失落,但仔细想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好,等他好之后他就会离去,两人也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所以没必要深交。

    兰姑给他喂完了东西,起身正要走,忽然又停下脚步,走去打开了窗子,让他透透气。他一直在床上坐着估计会无聊,让他看看外头的景致也算解闷了。

    霍钰转头看向窗外,目光若有其事地落在正在院中水井边洗碗的妇人身上。他其实知道方才在院子外头孙氏煽她巴掌的事,也听到了孙氏骂她的那些话,但霍钰心中没有任何想法。

    她是怎样一个人与他毫无关系,所以看到了霍钰也当做没看见。他付了钱,她照顾他,他们之间不过是利益相关而已。

    对他而言,这对母子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兰姑洗了碗勺,从厨房里找出陶罐,把内服的药放进去煎了,之后拿着外伤药和酒回到霍钰的房间。

    兰姑不知道他要酒来做什么先前听到他要买酒时兰姑就想问了,只是见他神色疲惫就没问。如果他要喝酒的话,兰姑得劝一劝了,她听大夫说了,喝酒会使伤口难以愈合。“药我给你拿来了,我帮你敷上吧。”

    霍钰目光莫测地看了她一眼,兰姑恰好看到了,他的眼神似乎透着股不信任,心中正觉莫名,便听他道:“可会处理腐烂的伤口?”

    兰姑摇了摇头,“没有处理过。”

    “用刀挖去伤口的腐rou,之后再把药粉撒在伤口上。”霍钰不想借她人之手,只是伤在背后,他无法自己处理。

    他语气很平常,好像这是一件无比轻松的事情,兰姑却听得头皮发麻,要她杀鸡杀鸭她还成,要她帮他挖去伤口的腐rou,兰姑有些不敢下手,但除了她似乎没有人能够帮他了。

    “可是家里只有一把很大的菜刀……”

    霍钰滞了下。

    兰姑想了想,“剪刀行不行?”

    剪刀总归比菜刀好些,霍钰点了头,

    得到同意后兰姑立刻去取来剪刀,并找来干净的布条,东西全部准备好之后,兰姑替他将衣服褪去,解下原来包扎的布条,露出那触目惊心的可怖伤口。

    “用酒给剪刀清洗一下。”霍钰提醒道。

    “嗯。”兰姑用酒将剪刀仔细清洗了一遍,兰姑对着那血rou模糊的伤口,内心犯怵,一时无从下手。

    “开始吧。”

    听到男人的催促,兰姑瞬间有些手抖。

    “你……你忍着点。”因为紧张,她的声音带着颤意,她鼓起勇气,颤抖着手用剪刀挖去他伤口上腐烂的血rou。

    她看到他的身躯瞬间绷紧,大概因为太过疼痛而微微抽搐起来,他强忍着,那绷劲的肌rou显出遒劲的线条,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渗出肌肤表层。

    兰姑额头和后背也冒了汗,憋着呼吸加快速度,鲜血顺着他的伤口狂涌而出,兰姑连忙用布擦了,腐rou挖完,兰姑连忙将药粉洒在上面,他整个人登时抽搐了下,但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兰姑内心不由得十分佩服他,这药有止血疗伤的功效,但她听大夫说,这药洒在伤口上,会像是万针钻心一般,剧痛无比。

    兰姑拿过一旁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好伤口,一切完成后,兰姑大大松了口气,“好了。”

    话刚说完,男人忽然一头栽了下去,

    兰姑被吓了一大跳,“霍公子……霍公子……”兰姑唤了他好几声他都没醒,看他面容惨白,唇彻底没了血色,兰姑急忙去探他呼吸,又听他心跳,好在都十分正常,他大概是痛晕了过去。

    兰姑瘫坐在床沿,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

    霍钰醒来时,已是日落时分,夕阳透过破旧的木窗流泻进来,光晕中有灰尘浮动,

    这地方很宁静,远离了战场,远离了杀戮,霍钰心中难得地感觉到平静,只是这种平静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就被背上传来的剧痛给扰乱。

    这股痛令霍钰回忆那铭刻在他心头永生难忘的那一战。

    他少年征战,短短几年便以赫赫威名震慑四邻,从无败绩,那一战那是他经历过的最惨的一战。

    山谷染血,尸骸遍野,地上躺的全部都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战友。

    他喜欢的女人站在高地之上,用箭对准了他的心脏。他堪堪躲过她的箭,可最后却没有躲过他最信任的同伴的刀。他曾经最信任的两个人都背叛了自己,这世上他还能信得过谁?

    霍钰心中正充斥着悲伤与愤怒,一稚嫩的哭声忽然传到他的耳中,霍钰怔了下,循声看去,只见那妇人的儿子哇哇哭着跑到他面前,一边哭一边指着外头,奶声奶气地说道:“鸡……鸡……”

    一边说着,那豆大的泪珠子汩汩地往外掉。

    霍钰不明所以,感到有些无措,正要询问,兰姑笑盈盈地端着个碗走进来,碗上冒着热气,一股扑鼻的香味飘过来。

    兰姑将鸡汤放在桌上,回头见霍钰脸上似乎有些不解之色,无奈地解释道:“他是在怪我把母鸡给炖了。”

    兰姑怎么都没想到这小家伙会跑来向霍钰告状,弄得她是哭笑不得。

    霍钰哑然。

    一听兰姑这话,小家伙登时哭得更凶了,哽咽着向霍钰告状道:“娘……坏……”刚说完打了个哭嗝,然后又继续:“娘,坏……”

    霍钰皱了皱眉。

    兰姑看得出来他不知如何面对这般情况,走过去将崽崽一把拉到自己身边,一边胡乱帮他擦拭眼泪,一边哄着他说道:“崽崽,叔叔受了很严重的伤,流了好多血,要喝点鸡汤身体才能变得强壮,你不是想叔叔能够快点好起来陪你玩吗?没有这鸡汤,叔叔就好不起来了。”

    霍钰诧异地看向兰姑,听着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唇角微微抽了下。

    崽崽听了兰姑的话,哭得通红的眼睛一会儿落在霍钰身上,一会儿落在桌上那碗鸡汤上,小脸显得有些为难,但最终,他还是道:“给叔叔喝。”他的目光落在了霍钰身上,哭是不哭了,那双含泪的大眼睛晶亮晶亮的,里面充满了渴望。

    “崽崽真乖。”兰姑笑着把崽崽抱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独自一人回来,兰姑端起鸡汤走到他身旁,把汤放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很自然地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很guntang。

    兰姑皱着眉低头一看,见他正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她,兰姑愣了下,想着他是不是介意她刚才和崽崽说的那番话,于是笑着解释道:“你别介意我方才说的话,我不这么说的话,那小子肯定会一直缠着你,我这不是怕你烦么。”兰姑把他扶起,随后端起鸡汤,用木勺搅动了下,香味弥漫开来。

    “他爹去世得早,大概是缺少爹的疼爱,所以那小子才喜欢赖着你。”兰姑虽是笑着说的,内心却有些酸涩。

    霍钰听了她这话,觉得有些不妥便没有回话。

    兰姑见他不回应,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用笑容掩饰窘迫,“瞧我,瞎说什么呢,霍公子你当我的话是在放……”兰姑及时收住了音,没有说出那粗鄙的词来,在他面前,兰姑总是习惯性地收起她粗俗的一面。

    大概是压抑久了,兰姑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听她倾诉,只不过很显然,面前这男人并不适合。兰姑压下心中那苦涩的情绪,笑道:“这鸡汤里面加了人参,你流了那么多血,的确要好好补补身体。”

    霍钰喝下兰姑喂的汤。汤很鲜美,霍钰甚至觉得这汤是他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汤,但这或许只是因为他几日未沾过一点油,只吃白粥和馍馍的原因。

    “味道了可还行?”兰姑期待地问。

    “不错。”霍钰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兰姑喜笑颜开,“我家那位以前也很爱喝我炖的汤……”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兰姑看着霍钰静若深潭的眼眸,暗暗着恼,闭上嘴不再说话,专心喂汤。

    崽崽和霍钰吃完晚饭后,天彻底地黑了下来,平日里兰姑会和崽崽一起吃,但如今要喂霍钰,就没来得及吃。打水给崽崽洗澡,抱他上了床,他自己睡了,之后又把煎好的药倒出来,拿去给霍钰喝下。

    忙完了他们两人的事,兰姑才终于可以吃饭。饭菜已经凉透,好在天热,冷一点也没关系。吃完晚饭后,兰姑打来水冲了个澡,洗去一身尘埃后,兰姑只觉得浑身清爽,忽然想到那人也该洗一洗了,她把他带回来时就给他擦洗了下脸,身子却没擦洗过。不过他行动不便,他自己肯定洗不了,只能她帮他洗,兰姑脑海中浮现起他那健壮的身躯,脸一热,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临睡前,兰姑去看了下霍钰,问他要不要大小解,小解他倒是可以自己解决,大解他一个人是不行的,兰姑怕他难为情,就算想也要忍着,但霍钰只是摇了摇头,兰姑也就作罢了,帮他掖好蚊帐,提着油灯回了自己的屋。

    外头忽然打了雷,紧接着下起了雨。兰姑累了一天,可不知怎的,她怎么都睡不着,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兰姑想到了王秀才,想到与他相识到成亲后的种种事情。

    兰姑不知道自己和王秀才之间算不算是爱情,她面对他时鲜少有过娇羞脸红,也不会心扑通扑通乱跳,她一开始对他只是感到满意,婚后两人也没有多恩爱,用王秀才的话来说,他们就是“相敬如宾”而已。

    嫁给他之后,兰姑才发现王秀才这人其实没什么情调,光会读书,兰姑不止要伺候他饮食起居,还要做些活计挣钱。王秀才读书开销多,光买笔墨纸砚都要花费不少钱。王秀才家中有几亩薄田,但他自恃读书人身份,不愿意像庄稼汉一样去耕作,所以把那几亩田地全部给她当聘礼了,不然她还可以下地干活,不过若他不肯给那几亩地,她父亲是绝对不会同意她嫁给王秀才的,她父亲就是个贪财势利的人。

    好在王秀才自己也能挣点润笔钱,不然他们的日子只怕会十分拮据,没嫁给王秀才之前,李兰姑大字不识几字,嫁给王秀才后,她倒是懂得了不少字,王秀才还曾调侃她,说她跟了他之后,身上都多了几分书卷气了。兰姑可不在乎自己身上有没有书卷气,毕竟书卷气不能当饭吃。

    兰姑希望王秀才用功读书,她也不奢望他能中进士,中状元榜眼,只求能中个举人,如此都是她的福气了,然世事难料,王秀才没能中举,之后他一直郁郁寡欢,最终一病不起。兰姑成了寡妇,一个带着儿子的寡妇。他们母子的生活虽有些清贫,但兰姑没打算再嫁,尽管来说媒的人不少。她如今的愿望就是把儿子教养成人,她也不期待他将来出人头地,也不希望他走他爹的路,她只希望他将来能够自力更生,老老实实,安守本分,然后再娶一淳朴善良的媳妇儿,有儿有女,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就行。

    至于她自己的人生,兰姑从来没有考虑过。

    兰姑越是回想那些往事越是睡不着,她决定起来做点事情,点亮了油灯,给崽崽掖了掖被角,兰姑提着油灯去了霍钰的屋子。

    他受了重伤,又高烧不退,兰姑心里有些担忧,倒不是有多么关心他,就是怕第二天醒来他没了呼吸,加上他还给了那么多银子,她自然是要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因为背上有伤,他一直侧躺着睡的,兰姑怕吵醒到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还是没有降下去。兰姑不禁忧心忡忡,再这么下去,他会不会烧坏脑子?

    兰姑心不在焉地拿出绳子,当她手碰到他脖子时,霍钰蓦然睁开眼,那双眼却如同鹰隼紧攫着她,里面充满了防备,“你做什么?”

    第4章

    兰姑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与他冷厉的目光对视上,兰姑心颤了下,慌忙解释:“我……我只是想帮你量一下身,好替你裁衣。”

    霍钰眸中的冷色渐渐敛去,恢复以往的平淡,他警觉性一向很强,在她进屋时,他便醒了,只是装作没发觉,直到她的手碰到自己那最为脆弱的脖子,霍钰才忍不住睁开眼睛,“这么晚怎么还不睡?”霍钰问。

    兰姑一边捡起掉在床沿的绳子,一边说:“我睡不着。是我吵醒你了么?”兰姑想了下,道:“你睡吧,我明日再量。”

    “你量吧。”霍钰唤住了她。

    兰姑心咯噔一下,转头看他,看他一副坦荡磊落的模样,她若拒绝,倒显得她心思不正似的,兰姑犹豫了下,道:“嗯,那我尽快量。”兰姑本来是想趁他睡着量的,这样能省去不少尴尬,没想到却适得其反。

    兰姑坐到床沿,拿着绳子的手捏紧了下,定了定心神,先给他量了身长,记了下来,在准备量他腰的时候,兰姑动作停顿了下,偷瞄了他一眼,他神色如常,完全没有一点变化。

    他是个男人啊,大半夜被女人这样摸来摸去的,他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转念一想,她一个乡野村妇在他眼里哪有诱惑力可言?兰姑不禁恼自己爱多想,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拂出脑海,加快速度完成了腰的测量,最后是他的肩,因为他是侧躺着,兰姑蹲了下来,两人猝不及防地四目交汇,兰姑脑子猛地空白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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