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
玉簪
“到处都有人找阿姊,阿姊还穿得这么漂亮,很危险的,不如把头上的花摘下来,给阿七吃进肚子里,阿姊就不会被那些官兵抓走了。” 阿七满眼关切,说得头头是道,语气半真半假。 宁葭的画像大大小小地贴满了整个西疆的宽窄巷道,告示上说,谁能找到失踪已久的宁大小姐,便可得相府赏金一千两。 “我这几日里皆足不出户,只待在这间房间里,怕他们做什么?”关泠照了照镜子,对此毫不在意,那是宁葭的脸,与她半点也不相干。 只要过了今夜,沈玠回京贺寿,她便能直接回将军府了。 这身衣服,自然是穿给她那些花红柳绿的姨娘看的。再庆幸地想一想,万一陆渐之在呢,万一宁葭也在呢。隔世再见,她定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宁葭比下去才好。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隔日驿馆大人也四处张贴了告示,赏银五百两,全城缉捕那个将原本富丽堂皇的整座驿馆烧得只剩下几片断井颓垣还逍遥在外无法无天的纵火贼。 关泠的画像就贴在宁葭右侧,远远望去,还以为是同一副画里的两位佳人合影。阿七到对街买包子时,顺带在榜上各揭了一张,急匆匆跑回客房里,用包子震住画像四角,铺在桌上领关泠来看。 “凭什么她可以悬赏一千两黄金,我却只有区区五百两,还是白银?” 关泠愤愤不平,前世里和宁葭比了一辈子,这辈子头一茬同她相比,又输了一大截。 复又看了一眼她自己的画像,不禁怒火中烧,将那张纸捏成一团,双眉一拧,嗔怒道:“谁将我画得这样丑?” 前世里沈玠画她,总是在眉心点一粒朱砂,她若睡着了,他便直接在她额上妆点。 关泠瞪着画中人眉心的那点朱红,倒似是沈玠一贯的画风,他竟敢堂而皇之地如此丑化她? 真小人也。 第一副画的确出自沈玠之手,可谁敢让小王爷多画几张,叫驿馆大人的手下们一临摹,便逐渐眼歪嘴斜了起来,传到关泠手里,已经不堪入目了。 “这画虽然丑,可是很像阿姊。”阿七怯怯抬起头描了关泠一眼,她这般生气发狂的凶恶模样,和那副画里的人更像了。 “这地方不能待了。”关泠恼怒之余又开始忧心忡忡,说不定这儿的人早已经为了那五百两赏银将她卖了出去。 “可是外面都是抓阿姊的人……”阿七满脸担忧,却作个小大人似的劝慰关泠道,“掌柜和小二哥哥都是大好人,他们不会出卖我们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道理你以后自会明白。” 关泠狠了狠心,甩开被阿七紧紧攥住的袖子,掀起门帷,径直往外间走去。 她心乱如麻,决定去天香阁躲一阵子,此刻恨不得化成一只鬼,谁也瞧她不见。 她将阿七锁在房间,独自下了楼,准备去后院找个做饭的嬷嬷讨一身旧衣服换上,可行至后院,才发现整间客栈都空无一人。 矮脚院墙外,人头攒动,兵器交戈,站着几排乌乌泱泱的兵士。 关泠花容失色,旋即跑回内堂,堪堪走到门边,便滞住脚步,像撞了鬼似地往后退去。只是不知何时,后院的门也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锁上了。 大堂里站着的人缓缓朝她走来,日光透过窗帷剪影,落在那人俊美的侧颜上,寒冽与和煦交错,沈玠微微笑着:“我以为你被大火烧死了,原来躲在这里。” 如果关泠认真听了,也许能从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中听出几分刻意掩埋起来的失而复得之喜。 他不动声色地瞧着她眉心那点娇俏的鹅黄花钿,目光游至她的眉梢眼角,她的这一身锦绣宫装,那些缥缈不定的场景又一幕幕浮现于眼前。 沈玠不止一次地做过同一个梦,梦中那个抱着绿枝芙蓉的女人葬身火海,无比绝望地伶仃死去。 那夜他在将府赴宴,遥遥望见驿馆中火光冲天,几乎要将整个西疆点亮。他赶回驿馆,四处皆寻不到她的下落,望着那簇熊熊燃起的烈火,竟觉得呼吸都焦灼了起来。 “你知道,驿馆里的人正在到处通缉你吗?”他重新对着鲜活的她,唇边擒着笑意,眼底蕴着戏谑。 “那火不是我放的。”关泠试图推脱,神色信誓旦旦,只是声音间底气略带不足,“那天,一个奴婢替我梳妆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烛台,惹起来那场大火。我见没有人顾我,才逃了出来。” “是吗?”沈玠作出似信非信的模样,徐徐走到关泠面前,秀颀的身形将她困囿于墙壁之间,他调戏她道,“本王可以代为转告,甚至能保你平安无虞,只是你要怎么感谢我呢?” “为民请命,平反冤屈,不应当是为政者理应所做的吗?”关泠抬眸与他平视,语气不疾不徐,何其清白无辜。 她方才差点将自己绕了进去,按照画本子里演的那般,此情此景,应当是以身相许的,再不济,也是终生为奴为婢,当牛做马,总而言之应当沦为他的附庸之物才对。 “本王并不是什么勤政爱民的为政者,只是个纨绔子弟罢了。” 沈玠从袖中掏出一根玉兰簪,徐徐插入她的鬓发间,修长的手指抚过粉面春颊,一字一句道:“本王送你的东西,下次,别再让人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