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靠猜测

    秦杏醒来后，还特意又去瞧那束老林送给她的百合花。

    银河时代的技术大大延缓了它的衰败，毫不意外地芬芳鲜妍一如昨晚。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礼物，梳洗穿衣时，竟不自觉地笑起来。秦杏抬起头看向镜子，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陌生，甚至或许，那是镜子里第一次映出她全然真心的笑脸。

    “昨天的那场考试推迟了最后一次集体探索，我们将在今天补上，之后你们有两天的时间自己探索，最后的两天则还是原定计划的最终考核。”

    老林一边这样面无表情地冷漠宣布道，一边引领着学生们往游览式飞行器走去。

    秦杏跟着人群向前走去，无意间地一抬头，发现马克西姆正一脸怨愤地盯着她，还没等她做出反击，他就连忙转回了头去。她不由得为此皱起眉来。

    “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帮你摆脱他。”

    赵元谨带着轻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秦杏倒没被他突如其来的发声吓到，她方才就留意到他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身边靠近。她并不偏头看他，很不客气地回应他：

    “我以为你不屑于再理会我了呢。”

    赵元谨不愧是赵元谨，并没被她这辛辣十足的话噎住，只是又笑了笑：

    “你还有我想要的东西。你知道，我是个合格的商人。”

    秦杏抿了抿唇，在飞行器近前略略停住，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赵元谨的胸口，很快收回手，对着他笑了笑：

    “除非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不然一切都不可能再发生了。”

    还没等赵元谨有什么反应，老林就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叫住了她：

    “秦杏，你来和我坐一起，上次你交给我的那些信息，有几处我需要和你确认一下。”

    秦杏立刻应了一声，没有再理会赵元谨，加快了步子跟上了老林。

    虽然负责驾驶飞行器的不是老林，但他的座位倒是在驾驶舱。秦杏跟着他走进驾驶舱，望见cao作台上复杂缤纷的浮窗和正在十指如飞控制飞行器的驾驶员，下意识地有些胆怯。

    老林一回头就见到她这神情，倒难得笑了笑：

    “这就紧张了？”

    她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在光网上得知驾驶舱很重要，非驾驶人员不能轻易进入，就觉得有些不妥当。”

    听了秦杏的这话，老林只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在一旁的座位上坐好。

    “这规定是针对战斗式飞行器的，并不适用于游览式。游览式飞行器的驾驶航道都是预先设定好的，连突发状况也有一套完备的系统应对。飞行期间基本上都是靠自动驾驶模式。”老林指了指刚刚忙碌完的驾驶员，解释道：“他刚才是在检查飞行器的设备和系统，只是看着复杂困难，你要是但凡有些经验，就只会觉得是简单事。”

    “老林，那按你的话来说，我这工作可谓是毫无价值了！”

    那驾驶员转过头来，笑着和他打趣道。

    “那倒也不是。”老林摇了摇头。“毕竟我战斗式开惯了，这种我完全不适应，的确是缺你不可。”

    驾驶员被他这句几乎算得上是炫耀的解释呛住了，也并不再多说什么，转回身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秦杏意识到了气氛的尴尬，连忙转移话题。

    “您刚才说信息有几处需要跟我确认，是指哪几处？”

    老林在他的位置上坐好，把秦杏发给他的讯息用光脑投在面前的环状屏幕上，习惯性地打开了隔音屏障，这才皱着眉问她：

    “是这里，你提到特里尔别特湖有一种令人愉悦的气息，并且在下面你又提出猜测，说这种气息可能会按照某种规律变化。”

    紧随老林其后落座的秦杏点了点头，确认道：

    “是的，而且我还有一个猜测没有列上去。我总觉得D－503小行星的雾气并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

    老林的眉立刻皱得更紧了。

    “目前为止，除了你以外，没有人提到过特里尔别特湖的气息令人愉悦，只是认为它与众不同。至于那雾气——”

    这回答出乎秦杏的预料。“怎么会呢？我觉得那气息……”她这句话还未待说完，便记起自己曾经进入西亚涅穹洞的事来，连忙转了话头：“会不会是因为我进过那穹洞，参与过那个类似仪式的东西？”

    老林点点头，又补充道：

    “这也是我的猜测，但我也怀疑有可能是你冷冻人身份的原因，和我们存在着什么不同。所以你能够发现这些，而我们不能。”

    “难道在我之前就没有其他的冷冻人学生探索过特里尔别特湖吗？”

    秦杏的发问换来了老林的一声叹息。

    “在你之前，所有的冷冻人都失踪了。”

    临要离开飞船的时候，老林递给她一颗指头大小的未知金属圆球。秦杏疑惑地看向他的时候，他又恢复了那一副漠不关心的高深模样。

    “我朋友达莎替我给你的赔礼，一套探索防护服。”

    她完全不敢接下这样贵重的东西。秦杏立刻拒绝道：

    “可是我已经收过那束花了。完全没有道理再收这一份了！”

    老林似乎完全不在乎她说什么话，不由分说地把那只圆球强迫地塞进她的手里。

    “你当思维审查是可以轻飘飘揭过的事吗？常年执行A级任务的，也只不过一年按例进行一次罢了。如果但凡你意志不坚定一些，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推辞这些吗？”

    秦杏被他这话唬到了，她在此之前并不了解思维审查是一件这么严重的事。

    “可是我每次……”

    “每次什么？这次你没太大事，还能这样反驳我，是因为我尽全力把思维审查控制在了最低限度。不然你这几天连正常的语言能力都要没了！”

    老林的自说自话，令秦杏不敢继续拿秦珩对她不可计数的思维审查做例子了。听着老林异常肯定的发言，她开始怀疑是秦珩对她的思维审查有什么步骤进行错了。

    起初的那几次她的确是陷入了精神全面崩溃，整个人的精神像脆弱的内衬一样被撕碎了又粗暴地缝合上。每一个被秦珩审查过的地方，都凸出丑陋而狰狞的疤。那段时间她几乎不敢回忆往事，不敢再有自己的思想。但也许是随着次数增多，她渐渐对此习以为常，痛苦固然是痛苦，但对此她不再有那样强烈的感觉，不会为此失语、瘫倒在地上一连数天。她可能会短暂地崩溃一小会儿，恢复的速度却很快，不需要很久她就可以站起来整理自己，继续进行其他自己需要做的事。

    而老林描述中的思维审查，似乎远远比她所经历的更具有摧毁性。

    秦杏瞧了瞧手里攥着的那颗金属圆球，无论怎么样，这份赔礼的确是她当下所需。她思来想去还是暂时收下，等以后再还给老林差不多价值的其他物品。

    她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那个老旧光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太捉襟见肘了。

    不过直到秦杏离开那游览式飞行器，她脑子里除却思维审查的事，还是有两个问题在不停打转。

    艾泽奥究竟在做什么？

    艾泽奥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老林并不能给她这两个问题的答案，秦杏很怀疑他对于第一个问题还是有些了解的。但是当她询问他的时候，老林只是摇头。

    她便因此更加清楚，艾泽奥和D－503小行星远比看上去复杂得多。

    等秦杏终于从这番冥思苦想中回过神来，才抬起头注意起面前的景色。

    在那座巨大的深紫色的山上规律地分布着大小不一的洞窟，但几乎所有的洞窟都遭受到了不知缘由的破坏，看不出是经历了自然灾害还是被什么刻意地攻击了。总之并看不出它的原貌，只能依稀感觉到昔日的一点恢弘气势。

    安吉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偏头对她笑了笑，介绍道：

    “这是西亚涅穹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