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文学 - 同人小说 - 假如墨燃种花被及时发现(又名诛邪)在线阅读 - 十三、殊途

十三、殊途

    正月初一,又是一场大雪。

    大雪三日,天地骤静,纷纷扬扬的雪,覆盖了死生之巅的每个角落,堆积成皑皑的雪层,只剩了雪光清亮,反射出地上的一点黑影。

    这样的雪,足够抹去一切痕迹。

    与此同时,死生之巅的一名外门弟子失踪,经几日探查,最终在后山亭子旁边的雪堆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全都被抽干了灵气,只剩了枯骨,死状凄惨,仅凭着身上挂的死生之巅的弟子令牌才勉强认出。

    死生之巅全力排查,然而终是未果,并且形势迅速恶化了下去,在追查真凶未果前,连续几天仍有弟子死去,死的数量很固定,每日一人。

    奇怪的是,这些弟子死之前几乎都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更没有人听到什么声音,就像被鬼魅在无声无息间夺了性命,连叫喊都来不及,而且他们死状相似,一看便知是出自一人之手。

    此人选择的地点和时机都十分隐蔽巧妙,应当对死生之巅十分了解,因此尊主和几位长老怀疑,此人可能是内部熟悉死生之巅的人。

    之后便是联手排查,却也没有头绪,每天依旧有人死去,死生之巅上万人,不可能时刻看护每个弟子。

    一时间,死生之巅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新年还未过,死生之巅的上空便已乌云密布,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影。

    夜色泼墨,乌云盖了月光,黑漆漆的,遮了个严严实实,没有一点光亮,然而路上行走的人也没有光亮,他于黑暗中行走,披了满身白霜。

    他本来手里是有一盏灯笼的,结果刚才被他不小心扔在了地上,一阵风吹来,灯笼灭了,他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是该继续走,还是去找人讨一盏灯。

    然而眼下的情况,入夜以后,便没人出门了,更别说给他一盏灯。

    他看了看头顶的天,深不见底,漆黑一片,压的人透不过气。他本来是来接楚晚宁的,楚晚宁身为长老,这些时日同其他长老议事,忙的不可开交,经常很晚才回来。

    他当然不放心,便提着灯笼来前殿接他,不料却晚了一步,楚晚宁先一步离开了,想来是走了别的路,他们走岔了。

    忽然便有点失落。

    会不会有一天,他走着走着,就再也找不到楚晚宁了。

    哪怕他再努力,再拼命,终究还是差了一步。

    他来晚了,楚晚宁不会等他。

    他俯下身,卷起了身子,胸口闷闷的,怎么也透不过气来,自从出事以后,他总是心神不宁,就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他想转身离开,却鬼使神差的朝大殿里瞥了一眼,就这么一眼,借着灯光,他看见了大殿内的几具尸体,这应该是这些日子死去的弟子,明日便会下葬。

    这些弟子虽然被吸干了灵气,脸却依旧清晰,清晰得他脸色瞬间煞白,倒吸一口凉气。他仔细地看着,心跳得越来越快,一下一下地打着鼓,几乎就要跳出来了。

    这些脸他太熟悉了。

    这是他一年前练就珍珑棋局时,拿来实验的弟子。

    这些脸现在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立刻回忆起那些混沌的日子,他越想越站不住,这些人在这里,仿佛要掀开他的皮rou,向世人控诉他的罪恶。

    也提醒着他——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吗?

    他不禁感到战栗,好像骨子里的脏怎么都洗不掉了,哪怕他如今做的再好,都无法弥补。他早晚要为曾经做的事付出代价,早晚要失去一切,被人唾骂,凄惨孤单的死在刑台上。

    他躲不过。

    昨日他收到了一封信,是师昧寄来的,单独邀他一叙。

    他再见到师昧时再无温情脉脉,这些日子他明白了很多,谁给他种了八苦长恨,谁引他踏上歧途,又是谁骗得他差点杀了他最爱的人。

    罪魁祸首就站在眼前。

    师昧很平静,他仍然叫他阿燃。

    他说:“阿燃,回来吧,你若不回来,我便将你从前做的那些事全部告诉薛尊主和天音阁。”

    墨燃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他从前是如何被那双温柔缱绻的双眼蒙闭,竟相信了这人这么多年。

    师昧却依旧如往常一般站在那里,他向来风度极好,甚至唇边还挂着和往日一般无二的微笑,嘴里吐出来的字却如字字如刀。

    “阿燃,偷天换日,杀人放火,又偷练禁术,欺师灭祖。”

    “这些事,哪一桩你能躲得过?”

    墨燃顿时哑然,是的,他每一桩都躲不过。

    一身的罪恶,到底怎么才能洗净,怎么才能回到最初。可就算回到最初,他也仍是一无所有,什么都抓不住。

    他几乎是立刻起身,仓惶而逃,头也不回地顶着黑往回赶,他怕极了。

    他怕他逃不出黑暗,逃不出命运的桎梏,兜兜转转,终是要永堕地狱,与暗夜为伍,陷入肮脏的泥沼。

    他所有得来的温暖都是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踏着血rou和泥泞,吃人骨,淬着毒。

    原本就是不堪的。

    他飞速地跑,一路跌跌撞撞,直到跑到来时的桥上,才隐约见了点光亮,映着桥对岸瘦削的身影。

    有人提了灯笼,来寻他。

    像是于绝境之中看到了一点希望,他匆忙朝着那光亮跑去,那个人,那一点点微光,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赎。

    所有都是假的,唯有眼前这人是真的。

    他渡他出苦海,渡他回人间。

    “师尊。”

    墨燃几乎是倾尽了全部的力气紧紧抱住眼前的人,他低下头,将头深深地锲入那白皙的脖颈间,鼻尖蹭着柔软,贪婪放纵地汲取着楚晚宁的味道。

    身下,他的手悄无声息地捉住了楚晚宁的手腕,那手腕上系着一条银色手链,那纹理是细致的环形波纹,上面挂着一把钥匙。

    师昧嘲讽的话浮在耳边“你真以为你的八苦长恨解了?”

    “看看你手上的东西,那是渡人灵力的法器,楚晚宁把他所有的灵力全都渡给你了,现在他没了灵力,接下来你猜他会用什么渡你呢?”

    师昧倾城一笑,满意地看着他眼里的恐惧。

    “不会是他这条命吧。”

    墨燃如被雷劈,愣在原地,对方丢给他一本书,那是一本法器记录的书,他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和他手上一样的法器。

    “此法器,渡人伤己,重则伤及性命,使用时二者必须相近,方能保证双方顺利传送。”

    他的脸色瞬间煞白,许多脑海中不解的都有了答案,为什么楚晚宁明明伤好了灵力却没有恢复,为什么楚晚宁的身体会一天比一天虚弱。

    他强装镇定“我回去就摘了。”

    师昧笑着“对,还是摘了好,不过摘了之后楚晚宁从前的心血可就都白费喽。”

    “这些灵力可并不会重新回到他身上。”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他已经被逼到了绝路。

    只剩了最后一条路。

    ——离开楚晚宁。

    楚晚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无疑此刻的墨燃需要他的安慰,于是他温柔地拍了拍墨燃的背。

    “这是怎么了?刚才回去也不见你。”

    墨燃抬头,一口咬上了楚晚宁的唇,他强硬地从齿间撬开,濡湿的唇舌在抵死纠缠,反复亲着磨着,动作急躁而又粗暴,似乎要吸取对方所有的气息。

    是绝望的吻,痛苦而疯狂。

    直到最后,楚晚宁被吻的实在喘不上来气,只能抵在墨燃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可是墨燃还不够。

    他的嘴唇滑到脖颈间摩挲着,是熟悉的海棠香,那是只属于他的海棠香,他要采撷芬芳,要这花从里到外都属于他,他就亲了上去,狠狠地吸允着。

    “墨燃,你放开。”

    楚晚宁试图推开身上的人,亲吻时楚晚宁从来不愿意让墨燃碰他的脖颈,毕竟脖颈上的痕迹太明显了,很容易让人看出什么端倪。

    可是今天却怎么也推不开那人。

    很久很久,墨燃才放过他的脖颈,分开前,又吻了吻那朵盛开的红梅,眼眸中眷恋又不舍,他慢慢地将头垂靠在他的肩膀上,仿佛一只飞了很久的燕,终于可以找一个地方栖息停落。

    他的眼里平静下来,轻轻地喘息,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他一只手慢慢抚上身前心脏的位置。

    “师尊,我想你了。出来找你,也没找到。”

    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他的眼里有些东西开始破碎,扎在身上,那么痛,那么疼,一滴泪在眼里打转,旋转着怎么也不肯掉下来。

    他说“没有你,我怕我会发疯。”

    他颤抖着,声音低沉而压抑,嘶哑地扯着,像是被困在了那笼子里,逃不出,求不得。

    他又要如何捱过,没有楚晚宁的日子。

    他一定会想他想得发疯。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他。

    为什么刚让他尝到一点甜的滋味,就要硬生生地夺走。

    太残忍。

    楚晚宁愣了愣,心脏骤然收紧,今晚的夜太黑,霜太凉,他忽然就生出了几分患得患失,哪怕这一切像是梦境,他也要抓住些什么。

    他抱紧了墨燃,轻声安慰着他,也安慰着自己。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永远,不会分开。

    墨燃闭上双眼,他必须极力忍耐,才能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轻声说“好,永远不分开。”

    他们会在一起,牵手亲吻,相拥而眠,一起做饭,一起弹琴,一起读书,一起练剑,无论是花前月下,还是柴米油盐,他都陪着他。

    他们会在一起,从青年英姿到两鬓斑白,走过最好的年华,见过对方所有的模样,可能会吵架,然后再和好,黄发垂髫,相守到老。

    他们会在一起,从清晨熹微到月华沉静,日日夜夜,春夏秋冬,看塞外大漠,高山大海,荒野草原,行于天地之间,黄泉碧落,终此一生。

    这是他想的未来,原本他和楚晚宁的未来。

    可是却再也无法实现了。

    他想,若是他走了,可还会有人守着楚晚宁,爱他敬他,照顾他,保护他,给他做饭,听他弹琴,冬天为他捂手,夏天为他遮凉?

    发脾气的时候哄着他,生病的时候陪着他,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用什么,了解他坚强也脆弱,貌似冷酷的外表下是那样一颗温柔的心。

    他的晚宁那么好。

    那是他爱到骨子里的人,可还会有人如他一般珍重他的宝贝。

    若是有人欺负楚晚宁怎么办?

    他的晚宁没了灵力,脾气又那么差,那么倔,若是打不过,会不会受委屈。

    他不能想,他不敢想。

    他抱着楚晚宁回了红莲水榭。

    似往常一般,他与他在床榻之间热烈缠绵,肆意的欢爱,他从来没有真正和楚晚宁做过,他不敢,他怕弄疼了他,又怕楚晚宁会拒绝他。

    今夜也是一样。

    他只是把楚晚宁抱在怀里,然后一遍一遍地亲吻着他的发丝,他的眉睫,他的鼻尖,他的薄唇,那是他的楚晚宁,是他的。

    可是过了今晚,他就再也不能守在他的晚宁身边了。

    他从此便是一个人。

    再怎么惦念,他也只能想着。

    他碰不到那人的眉眼,捉不到那人的手,他无法再给他做饭,陪他练剑,也再无人为他弹琴,教他写字,从此再无人与他相伴,暮暮朝朝。

    一滴泪终于落下来。

    渐渐地便再也忍不住,他只能紧紧地抱着楚晚宁,仿佛有人要剥离他的血rou,他是那么冷,那么疼,泪水冲溃了堤坝,可他又该怎么办。

    他不得不放手。

    他宁愿自己一辈子不见楚晚宁,忍受着思念的苦楚,不得解脱,他也要楚晚宁好好活着,活的健康快乐,福寿绵长。

    他心疼地吻着怀里瘦削的人,那白衣仙尊本该恣意地仗剑天下,却因为他,渡了满身灵力,从此身体虚弱,多灾多难。

    随着墨燃的亲吻,楚晚宁渐渐地感觉脸上冰凉的一片,他一抬头,便看见身上的人眼中晶莹,脸上挂满了泪珠,正顺着下颚往下淌。

    他捧着他的脸,轻声问他为什么哭。

    “因为我太爱你了。”

    墨燃又低头衔住他的唇,将脸上的泪水也蹭到了他的脸颊上。

    他稍稍抬头,轻轻吻去他脸上的泪痕,近如咫尺的距离,满眼都是温柔。

    “爱我,为什么要哭。”

    墨燃便不再说话了。

    他只是默默地抱着他,抱了很久,漫天的夜色,照在两人身上,怀里的身躯已经被他捂暖,呼吸声起伏平稳,周围寂静而安宁。

    他看着窗外,看着天色渐渐变白,露出一点微亮,正好照在楚晚宁的脸上,那人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神情平和,脸颊上还带了一丝微笑。

    真好,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成功地让楚晚宁习惯了他。

    习惯了吃他做的饭,也习惯了在他的怀里入睡。

    他情不自禁地又吻了吻那淡红的薄唇,无论多少次,还是不能够。

    就像他对楚晚宁的爱,无论多少年,都如山如海如磐石,任江月流转,时光如梭,也不能撼动分毫。

    可是他不能再耽搁了。

    他轻轻地起身,施了个静音咒,蹑手蹑脚地穿戴好,他没有什么要带的。

    他拥有的一切,不过一个楚晚宁。

    他把他永远留在了心里。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看着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那人还在睡着,他临走前已经将屋子收拾干净,将角落里的红莲灌满了灵力,保持着屋里的暖意,桌上的盖子下也放着做好的饭菜,等着楚晚宁醒过来,就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

    再不舍也还是要转身,他的眼眸里蒙了一层朦胧的雾,不过一刹,湿润的水汽便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晚宁,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不能再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