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出现

    来不及细听伦纳德所说的脚步声，黑色的细线从渐渐消失的金光中拖出一团被缠绕得死死的巨大黑茧。黑茧刚一脱离金光，孩童欢快的笑声再次响起。

    “咯咯咯咯咯——”

    “撕拉——”半截断掉的粗壮藤蔓冲开了黑色细线的封锁，黄绿色的脓液从藤蔓断裂面飞溅而出，落在地面上，烧灼出一个个孔洞，散发出一股垃圾燃烧的臭味。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执意信奉伪神！”

    泰莱丝夫人尖利的声音透过藤蔓传了出来。藤蔓扭动着往旁边散开，露出只剩下匣子脑袋和半个身体的泰莱丝夫人。散发着焦香味的肠子随着藤蔓的散开，掉落在地上。无数的rou芽在泰莱丝夫人身体的受损面上蠕动，渐渐交织出粉红色的新生组织。

    地上的肠子垂死地蠕动着，颜色慢慢地发生变化，血色褪去，变得苍白，再从近心端开始，一点点地染上黄绿色；肠子的外形也在一次次的蠕动中，变成和藤蔓一致的模样。

    这场景让人恶心又感到难以忍受。

    泰莱斯夫人的匣子头对着他们，匣子的底部再次生长出新的藤蔓，和变成藤蔓的肠子一起，迅速地朝着所有人涌去。

    这一次，骨灰盒里延伸出的黑色细线，没有抵挡住来势汹汹的藤蔓，许多黑线甚至被肠子表面生长出来的嘴巴所咬断、吞噬。

    在场的值夜者们本想躲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个人的双脚上都被如树木气根一样的无数细小触须给固定在原地。

    “咯咯咯咯咯——”耳边传来的嬉笑声越来越大，与此同时还伴随着物体在木头地板滚动的咕咚声。

    伦纳德捂住嘴的指间不断涌出鲜血，鲜血在他的脚下形成了一个小血泊。如果再不停止，他很可能会将身体里的鲜血全部吐出来。

    外头的月光无法从破损的窗口照射进来，在窗户上形成了一片淡红色的薄膜。这个房间似乎被某种神秘力量给封锁住，冥冥之中这片空间被分割了出来，就连外界的光也无法进入。

    “臣服于伟大的创界神，万千怪异之主，你们才会破开眼前的虚幻，真正地认识到这个世界！认识到所谓的神祗不过是一些可笑的伪神！”

    “而我！作为吾神在凡间的化身，祂最忠实的仆人！我会让你们认识到你们所犯下的罪孽！”

    她疯了。

    ‘万千怪异之主又是个什么东西？某个邪恶存在？’

    在这么一瞬间，克莱恩突然有个冲动，决定呼唤某个名字，让“祂”和泰莱丝夫人所信奉的邪恶存在狗咬狗。毕竟，这大概是现在他们唯一脱身的方法。如果那位“深渊之子”盯上了自己，势必不会坐视他被其他邪神所染指。

    除了以身饲虎，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希望躺在他口袋里的卡斯特先生不会吓到羊癫疯发作吧。

    “贝…”克莱恩刚发出第一个音节，脑袋就一片空白…贝什么？他刚才要说什么？

    他没注意到伦纳德那张惨白的脸面带惊悚地望向他，满眼后怕。

    “嗒——嗒——嗒——”

    脑袋被放空的克莱恩此刻，终于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在靠近这个房间，似乎不止一个人或是其他什么东西靠近…他也不奢求现在接近这片地狱的是个人了。

    缓慢、沉重、杂乱的脚步声最后在黑洞洞的门前停下，接着脏兮兮的玻璃上浮现一张又一张五官被玻璃压扁的脸。那些灰白色的人脸安静地贴在上面，木楞地朝着泰莱丝夫人的方向。

    一个头发杂乱的年轻女子，门外的黑暗里爬出。她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绿色荷叶边长裙，披散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她每前进一段距离，地上就多出一小段黑红色的痕迹。

    “孩子…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快还给我…”

    “孩子…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快还给我…”

    “孩子…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快还给我…”

    她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她的哭嚎却是清清楚楚地印刻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像是卡带的录音机一样，哭嚎声不断地在重复着。

    “伤势最重”的伦纳德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个正在爬行的女人。

    “她！”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伦纳德的脚一软，整个身体便倒了下来。他的脑袋巧合地砸在一块碎砖上，直接昏了过去。

    年轻女子坚定地朝着泰莱丝夫人快速爬去。那些黄绿色的藤蔓像是有意识一样，舍弃了值夜者们，冲着年轻女子涌了过去。束缚住值夜者们的藤蔓也舍弃了他们的目标，偷偷摸摸地朝着年轻女子摸去。

    泰莱丝夫人和年轻女子仿佛有深仇大恨一样，两人迅速缠斗在一起。那个年轻女子丝毫不畏惧那些具有腐蚀性的脓液，双手一扯，泰莱丝夫人的藤蔓像是面条一样被她扯得稀烂。飞溅在女子身上的脓液也只是腐蚀了她身上的衣物，对她的皮肤产生不了一丁点伤害。

    尽管年轻女子看似克制了泰莱丝夫人，但随着泰莱丝夫人进一步异变，那些藤蔓再生的速度加快了不少。一时之间，两人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不要过去…那是个死人。”弗莱低声嘱咐道，他此刻的脸色并不比昏过去的伦纳德好多少“那是个尸体。”

    年轻女子抬头的那瞬间，克莱恩终于明白了弗莱的意思。正常人被掏空了胸腔和腹腔，脖子和头颅只剩下颈骨链接，这人不可能是活着的…

    ——而且，还是个熟人，失踪多日的梅高欧丝。

    “她的孩子被取走了，可能是泰莱丝干的。”

    “但是死人复活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贴在玻璃上的灰白人脸，细看之下还是有点眼熟的，似乎和那几个死在水沟里的女仆们有几分相似。

    “不，那就是她们。”

    灰白色的人脸似乎发现了值夜者们的打量，那些紧贴着玻璃的面孔机械地朝着他们转了过来，缓缓地张开了她们的嘴。

    外头轰隆作响，数道道闪电劈落，闪电照亮了昏沉阴暗的天空，照亮了这个废弃的工厂。借着电光，值夜者们看到了那些灰白色的人脸嘴巴一开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

    “这...只是...个...开始...”仔细了观察了灰白人脸的口型，他们知晓了人脸们不断重复的话语。

    克莱恩突然想起梅高欧丝离奇失踪的那间盥洗室，镜子上留下的鲜红色字体。

    ‘这只是个开始。’

    那时候隐隐约约有一种灵感划过，但他没有任何头绪，也没抓住那抹灵感。在梅高欧丝和这些灰白色的人脸相继出现之后，他感觉到自己一定有什么忽略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于巧合了！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是“凑巧”的串联在一起，从德维尔爵士一家的被绑架、梅高欧丝的离奇失踪、德维尔爵士的生还、梅高欧丝指点德维尔爵士前来黑荆棘安保求救、泰莱丝夫人变成了小说里的怪物、死去的梅高欧丝和这些死人突然出现...再远一点还有曾经在梦境里出现的那个带着红烟囱的房子，还有科恩黎和老尼尔被娜娅作为仪式材料的使用，占卜显示廷根的这一切都跟娜娅有些关系。

    但是，越多“巧合”的发生，就越不寻常！这背后有一种力量cao控着这一切怪事接踵而至的找上门来，“巧合地”发生在他们辖区，“巧合地”所有寻求帮助的人们都无法过来支援。

    如果这是娜娅一个人做下的，那她太可怕了。

    弗莱将伦纳德拖到一边，昏迷的伦纳德全身的肌rou时不时在痉挛着，一脸鲜血的他表情痛苦。

    “只是撞到头昏过去了，我可不想给他收尸。”弗莱掏出手帕，草草地包扎了下伦纳德后脑勺的伤口。

    邓恩垂着头，一身狼狈地坐在破碎的木板中，他的手里捧着的骨灰盒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灰黑色，盒子上面沾上了黄绿色的脓液。几根幸存下来的黑线软塌塌地摊在骨灰盒边缘动也不动，即使邓恩头上的鲜血滴落在骨灰盒中，也无法唤起黑线们的行动，更别说和先前一样用血液唤起骨灰盒中更多的黑线出现。

    “队长？”

    “这里面装着的圣赛琳娜的骨灰...没有了。”

    邓恩缓缓地抬起头，向来锐利的眼睛失去了以往的神采。他将手里捧着的骨灰盒微微倾斜，盒口朝向还醒着的弗莱和克莱恩。

    骨灰盒里如今装着一半黄绿色的粘液，这些粘液表面还不断地生成一个个小气泡。

    “泰莱丝夫人的藤蔓...”吃掉了骨灰盒里蔓延出来的黑线，她分泌的脓液布满了骨灰盒里，而这些有腐蚀性的脓液对里面圣赛琳娜的骨灰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

    骨灰盒一点一点的倾斜着，那些黄绿色的脓液被邓恩倒在地上，地板被迅速地腐蚀着，发出嘶嘶的声音。那些挂在边缘的黑色细线像是死了一样，安静地被黄绿色的脓液覆盖，溶解在脓液里。

    骨灰盒的底部被黄绿色的脓液浸染成一片黑灰色，里头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其他东西留下。

    一时间，他们陷入了沉默，恐慌和忧虑不安挤压着他们的心脏。他们所能依仗的最后手段也没有了，他们该如何阻止泰莱丝夫人？

    克莱恩转头看向泰莱丝夫人和梅高欧丝的方向，两个怪物打红了眼，梅高欧丝骑在泰莱丝夫人的肩膀上，双手用力拉扯着那个神秘的匣子；泰莱丝夫人的藤蔓则是不断地攻击梅高欧丝，藤蔓上的利嘴撕咬着梅高欧丝的身体，尖锐的牙齿比起脓液更加有效，在她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痕迹。如果没有意外，梅高欧丝那颗摇摇欲坠的头颅很快就会在利嘴的啃咬下断掉。

    如果梅高欧丝败落，泰莱丝夫人又会做什么？或者说，怎么做？对他们做什么？

    不知何时，那些贴在玻璃上的灰白色人脸已经消失，而这个小小的办公室内多了几个倒在地上的女仆尸体。那些女仆们无一脸上都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那些尸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克莱恩来不及探究那些尸体出现的原因，他的背后一阵发冷，灵性驱使他迅速倒地一滚。

    “咦？”陌生的男声在克莱恩的背后响起“躲过了？”

    “克莱恩！左边！”

    克莱恩听见弗莱的叫喊，迅速再往右一翻身，整个人像是羽毛一样窜了起来，落在一边。

    他原来所呆着的地方，站着一位有些眼熟的中年男人。他的发色呈暗金，瞳孔蓝到形同深黑。他的鼻梁高挺，嘴唇紧抿，五官像是古典雕塑，没丝毫皱纹。最令人瞩目的是，他瞎了一只眼。

    “因斯.赞格威尔。”那位晋升半神失败后，带走封印物0－08的叛逃大主教！一个序列5！

    因斯.赞格威尔的眼珠转动，落在弗莱身上，嘴角勾勒出轻蔑的笑容。

    “刮噪。”

    他轻描淡写地微微抬了下手，弗莱就全身一僵，手里再也拿不稳从伦纳德手上取来的血管小偷，身体一晃，倒在地上。

    因斯.赞格威尔将视线投注在邓恩身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邓恩手里那个空荡荡的骨灰盒。

    “骨灰去哪了？”他的声音虽然平稳地听不出喜怒，但克莱恩能感觉到那之下隐藏的怒火和恶意“说！”

    此刻的因斯.赞格威尔就像一个失去了所有希望，被逼到绝境，几近失去理智的野兽。

    “原来是你。”邓恩被脓液腐蚀地板产生的烟雾呛得咳了几声，他的表情从不可置信，恍然大悟，到最后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