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怪异

    塔纳镇的房屋构造和服饰花纹，像是王国的某处落后小镇。但与那些曾经路过的偏僻小镇不同的是，这里显然更加封闭。

    受到几乎所有居民注目礼的四人，陆续穿过篱笆墙，缓步走向人群聚集的中心地带。这让擅长活跃于视线焦点的雷亚都感到有些不自在。他搔了搔后脖子，侧头低声对赫里尼说：“这里的人……有些奇怪。还是我们太奇怪了？”

    赫里尼扫视过众人惊异程度各不相同的脸孔，脚步一转，走向旁边摆摊的年轻男子，用明显大声的声音道：“我们是路过的冒险家，想在这里修整几天。能告诉我哪处是过路人可以住宿的旅店吗？”

    没想到会被搭话的男子相当慌乱，手臂也胡乱摆动：“啊！也许——哦不！呃唔……”吞吐着说不出完整的信息。

    周围的人也被吓到，一圈圈原本围拢的人如同被水波冲击的水草叶，纷纷后退。动作没那么快的人发出被踩到脚趾的痛呼，惹得又是一波此起彼伏的小sao动。等到都站定了，小声的窃语却逐渐“嗡嗡”地四散开。

    “嘿！女士先生们，我们没有恶意，不要害怕！”布利安忍不住上前摆手道。

    闭上眼的尤塞伊，无声念诵起可以安抚人心的神术，微小银点从众人脚边不起眼地钻入身体。众人的表情才稍显放松。“呼——”一位被憋得满脸通红的胖男孩终于可以正常呼吸。

    “旅人先生，您对我们用了什么？”人群中一位老年女性走了出来。她没有看向有交流意向的赫里尼、布利安，而是注视被兜帽掩盖了大半张脸的尤塞伊。

    塔纳镇居民如此独特的行径并不是固有的传统，而是最近三个月才出现的。

    老人扶住陶壶的盖子，依次往五只奇形怪状的杯子里注入透明的水柱。皮肤过于松弛而布满褶皱的手轻推杯底，把水杯移送到围坐在桌边的每个人面前。

    “是和外来的人有关吗？”赫里尼直奔关键。

    “您是怎么想的？”雷亚双手交握地放在桌面上，他也很敏锐地听出了弦外之意。

    老人没有接他们的话，反而看向尤塞伊：“你们有把握在晚上一直保持清醒的状态吗？”

    尤塞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自从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开始，纳塔镇的大家都会在夜晚熟睡到不省人事。本来只是个没有什么坏处的怪现象，但是这里虽然偏僻，也会有商旅之人进出，总免不了歇脚休息一晚。可是所有借宿的外人，他们第二天——

    “全部都死在自己的房间。令人奇怪的是，本地人就算和他们住在同一个房间，也仍然安然无恙。

    “镇上的帕普洛医生判断，他们都死于心脏麻痹，死亡时间也差不多。

    “怪事总是容易传得很快。因此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外人再到访纳塔镇。现在大家都很期待明天的你们是什么状态。”

    众人都沉默了。在神秘的力量面前，己方的实力总是显得如此微弱。

    布利安率先移开凳子站起身：“要不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恐怕不行。为了让商旅再次繁荣，破除这一现状是每位居民的愿望。在内部完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外人就是唯一的变数和钥匙。现在的你们只能是以横躺的方式离开。”老人冰冷的话语和温热的杯壁成为两个极端，但都切实地存在于房间内。

    每个人的表情都在瞬间绷得很紧。布利安和赫里尼两步就靠近尤塞伊，把他护在中心。

    尤塞伊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战斗，不知道该阻止还是出手。毕竟面前的敌人看起来只是一个年迈老人罢了。

    “这是威胁？”雷亚锐利的眼神划过老人脸上的纹路，早已探手握住剑柄。

    “也是一个请求。”老人又突然欠身低头。

    就这样留下，真的好吗？

    布利安忧心忡忡。他看向赫里尼，后者转过头去。他又向雷亚望去，那位的脸色更加吓人阴沉。

    尤塞伊决定要留下来。

    “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更重要的是，我想保护大家，还有这里的每一位居民。”

    开什么玩笑。雷亚的嘴唇翕动，本想说些什么又不得不按捺下去。如果四人和之前的受害者一样，连战斗都还没开始，就心脏麻痹莫名其妙死在睡梦中，这趟出行能成为王国的笑话。甚至连笑话都成为不了，估计只能成为一桩失踪悬案。

    什么“保护大家”这样的蠢话，果然是一直活在教会里的笨蛋才能喊出的口号。事到如今，也只能陪这位除了长得好看性情温顺，几乎只剩下愚蠢的圣子殿下送死。

    雷亚摩挲剑柄，只剩下无言。

    赫里尼更多的是期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出门一趟还是有些价值。目前的一路上都毫无挑战性，他现在终于兴奋起来。至于会不会失败的问题，赫里尼也并不在意。在没有反转余地的时候，选择平静接受完全理所当然。

    布利安害怕得想立刻逃走。完全没必要在这种地方赌上性命吧！难道不是为了寻找圣物才出远门吗？为什么要在这种偏僻小镇里，为了一群毫不相干的居民，和古怪的东西战斗？

    好想回家……好想见格洛丽亚夫人……布利安抹去眼角的一滴泪水。

    吃完晚饭，外面的天空边缘泛起层叠的薄红。尤塞伊站在窗边，摘下兜帽后银发也沾染上这份特异的颜色，但蓝眼睛没有受到影响，还是一样地纯净透亮。

    “好少见的银发。”老人有些惊讶。

    “是不是太显眼了？”尤塞伊小声道，“所以我平常都戴着兜帽。”手指摸了摸兜帽边缘，手腕抬起又放下。

    “但是很美丽。”老人温柔地说。被神明宠爱的孩子总是有着漂亮的外形。

    “感谢您的赞美。”尤塞伊微微点头，“希望明天我们还能再这样交谈。”

    老人点点头，默默祈祷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