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车巡游》第十二章（囚禁）

    乐无异陷在凌乱的枕被中，松散包裹着的浴巾在百里屠苏的粗暴动作中彻底敞开，露出犹带水珠的肌肤。

    他愣在当场，头脑被甩得发懵，温热的气流拂过他的耳廓，轻易惹他颤抖。

    惧怕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期待，乐无异想要避开百里屠苏过分凶戾的眼神，情绪暗涌的黑眼睛为对方增添一点鲜活的人气，向来淡漠的气质呈现出一种失控的倾斜感，打破原本无机质的和谐，他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到这样生动的神情，天地颠倒一样新奇危险。

    没有手铐，没有捆缚，乐无异却像被人钉在原地，始终没有挪动身体，百里屠苏的眼中掠过一缕迷茫，随即那点摇晃飞速地隐没了。

    乐无异不敢眨眼，乖乖闭嘴，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呈现出符合年纪的少年气息，某些长久与百里屠苏伴生的，不可掌控，天然高位的神秘感受似乎在此刻渐渐消退，露出最里侧青涩的边角。

    他忽然不那么怕了。

    乐无异重新裹上浴巾，坐起身，双手环住膝盖，动作的时候，额头不小心磕到百里屠苏距离过近的嘴唇。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迅速道歉，在他的印象中，百里屠苏虽然曾经有意触摸他的身体，但对方本身似乎是个寡欲挑剔的人，永远隔绝在情热氛围之外冷面旁观。

    乐无异的目光忐忑地停留在百里屠苏的面孔，他看见对方的眉心轻微地拧起，似乎陷入难解的迷茫，而后抬手——

    “打人是违法的！”

    乐无异闭上眼睛，侧过脸躲避可能到来的粗暴对待，他等了半晌，始终没有等来想象中的疼痛，黑暗中他感觉到手腕被百里屠苏握住，里侧的肌肤磨过对方发皱的指腹，潮湿的感触令他不想思考让对方指尖湿润的源头究竟是不是床上的亵玩。

    很久，百里屠苏的手指离开，几秒之后，凉润的膏体裹上隐约发胀的皮肤，乐无异听见百里屠苏冷硬的命令：“睁眼。”

    尽管不想承认，寥寥几次的rou体接触之后，乐无异似乎已经被百里屠苏磨出了默契，耳畔接收到对方指令的瞬间，双眼已经顺服地张开，他看到百里屠苏坐在床沿，高大的身躯朝向他，头颅低垂，正专注地为他手腕涂抹消肿药膏。

    “诶？”乐无异想要揉眼睛，另一条手臂还未抬起，就被百里屠苏捉去，仔细地覆上清凉软膏。

    他没看错吧，百里屠苏对待可疑人士都是这么温柔的吗。

    不过说是温柔也不太对，乐无异小心地扫过那张脸，确认上面并无一丝柔情，甚至有点冰冷过头。

    他把疑问咽回肚子，乖乖坐正等待一切停当，百里屠苏肯为他上药，没准是良心发现想要放他离开呢！

    乐无异看着百里屠苏收回手指，拧好瓶身，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然而下一刻，手铐再一次回到他的双腕，百里屠苏将他锁好，眼底似有波纹一掠而过。

    “麻烦。”

    对方将声调压得平静冷淡，近乎无情地评价。

    麻烦？

    乐无异歪着脑袋怔了很久，才意识到百里屠苏是在说自己肌肤脆弱太过麻烦。手铐凉凉地锁住双腕，金属的冰冷与药膏的清凉撞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百里屠苏真正的意图，百里屠苏为他上药，细心将他抱出浴室，然而每一样行为外都包裹着冷淡苛刻的言语，漆黑双眼不携情感，仿佛凝视一件器物。

    “你很奇怪。”

    数不清第几次，百里屠苏又说出这句话，他看着乐无异额前不断坠落的水珠，摇晃着的水滴悬挂在柔软的发梢，要落不落，戏耍似的横在眼前，如同发丝的主人，不讲道理，毫无逻辑，偏偏诱出他心内怪异的感触。

    他仔细地打量着乐无异的面容，柔和的眉，清澈的眼，口唇微张，那双琥珀色的圆眼睛因他的话语懵懂地张大。

    在他看来，这张脸上总是挂着或者惧怕或者难堪的可怜神色，只有陷入情欲，才会真正在他面前敞开，花蕾绽放一样，摇晃着将一切呈现在他面前。

    而在除他之外的任意一人面前，乐无异大多能够自然应对，坦荡交谈，唯独面对他……

    百里屠苏感觉到胸臆间升起一丛难觅源头的怒意，微小的失控感造出巨大的，无法充填的烦躁。他精准地估量出它的不足道，一切却像与他作对，以往习惯的规律轻易地崩塌、颠倒，躁意冲破理智缰绳，迅速上涌，百里屠苏似乎听见一声惊叫，掌心之下是柔软温热的人体——乐无异被他扼住脖颈，眼瞳盈满水光，此刻正怯怯地望着他。

    “我承认我很奇怪，但是也不至于奇怪到需要被百里警官掐住脖子吧……”乐无异举起小臂，晃一晃当啷作响的手铐，“我已经被控制住了。”

    他并不十分害怕，百里屠苏虽然做出了掐的动作，手上却明显没有用力，与其说扼住脖子，不如说是将手覆在上面。

    乐无异大着胆子往前一寸，颈部肌肤贴在百里屠苏干燥的掌心，本该感到些微窒息，然而百里屠苏适时放松一寸，给足他呼吸的空间，维持着原先稍稍覆盖的象征性动作。

    果然！

    乐无异双肩放松下来，他好像摸清了百里屠苏的手段，对方做足了凶恶姿态，实际上却如首次狩猎的幼兽，色厉内荏，只是吓他！

    原本他被那夜的狂乱吓出阴影，夜夜不得安眠，即便在路上见到与百里屠苏背影相似的高大青年，也会本能地僵硬一瞬，现在与百里屠苏近距离接触，对方言行之间却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可怕，甚至还有一些青少年独有的生涩，与其说乐无异被囚禁，不如说被百里屠苏仔细照料，不考虑对方冰冷态度与手铐禁锢，甚至比他平时自己住还要舒适。

    惧怕消散之后，乐无异自觉逃脱有望，甚至膨胀到认为自己可以依凭年龄优势将百里屠苏这样的小鬼玩弄股掌之中，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是怎样被对方一次次折磨到崩溃哭喊丧失斗志的。

    “百里警官，我们也比较熟了，我可以叫你屠苏吗？每次看到你，我总觉得如果我有个弟弟……”乐无异厚着脸皮摆出长辈姿态，然而说到最后半句，他本能感觉后背一阵寒意，但依旧硬着头皮说完，“一定也是像你一样正直，善良，体贴，英俊……”

    对面安静异常，乐无异后知后觉地感到某种绝望，他确认自己是说错话了，不过讲好话难道不是万金油吗，百里屠苏竟然不喜欢他人的恭维？

    他不敢去看百里屠苏的表情，垂眼盯着手铐的寒光，默默做了许久心理建设，终于吐出最终目的：“所以，兄弟之间，不对，朋友间谈谈心也是可以的，屠苏，你觉得我哪里奇怪呢？”

    心脏的鼓动如同紧促的雨点。

    乐无异感觉到百里屠苏的目光落在发顶，对方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平淡地纠正他话中的错误：“我没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