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孩子大了会吃醋了

    孩子大了会吃醋了

    澄信一时失神，饭桌上只盯着瑗珂，一会儿眉毛都拧起来。瑗珂不知公爹何意，不敢相问，半晌垂着面孔没敢动。

    潇池、昭江各怀心事倒不觉察，瑗珂心头毛躁，脸愈发热起来。正尴尬处，澄信忽转了眸光，微笑为昭江夹一箸春笋，而后没了话。

    早膳惨惨淡淡地罢了，几人各自散去。瑗珂孑孑地往屋中去，潇池隔着两三步跟在后头。入了门，当中明间是几套金丝（楠木）交椅、供案、墙上一副墨笔山水，左间摆着潇池读书的物事，右边才是椒房。

    瑗珂闷闷的，自往右间妆镜前坐了，拾了剪子摆弄几张红纸。

    潇池后脚跟进来。停了一刻，还是慢慢挨过去，低着头立在瑗珂面前。

    瑗珂也不理他，顾自摆弄着手上。哪里剪成个甚么，倒弄坏几张，赌气将剪子又搁开了。

    潇池仍在前头，低着头，手握在袖子里。瑗珂瞧了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白杵着作甚么！有话就说，难道我吃了你！”

    潇池头更低了，低眉强忍泪意。瑗珂又悔了，将声音又放低些：

    “行了，没人怪你。现下不想同你说这个，你自去罢，我困了，要睡觉。”说罢就往里间睡在床上。

    潇池见瑗珂不理睬，也不敢追，又走不得，立在当地没了主张。

    瑗珂向里睡着，半天不闻脚步响，便晓得小冤家仍在。他也没个动静，瑗珂愈想愈委屈，一会儿伏枕滴下泪来。

    潇池也自落了一回眼泪，胡乱拿袖子抹了向瑗珂道：“昨夜的事，我不该就恁的跑出去，将jiejie抛在这里。潇池……错了。”

    瑗珂立刻酸了媚眼，咬着帕子不理他。潇池见床上没动静，还道:

    “好jiejie，小池错了！jiejie打我骂我都好，小池错了！”说着便哭起来。

    瑗珂一下翻起身对了潇池：“我说了我不想听罢？你怎么不听人话呢！”

    潇池愈哭大声，连声道歉，瑗珂急得也哭：

    “多大人了！和孩子似的！你是道歉还是撒娇来的！难道还要我哄你么！”说着愈发委屈，放声啼哭。一时间两人相对悲泣，孩童一般。

    小辰跑着回到澄信那儿，拢着手贴耳向澄信一阵唧咕。澄信听得直瞪眼，可怎么好，两个垂髫小儿一般。

    到底是儿辈房/中/事，澄信哪里能够劝。

    这几日澄信总惦记着这事，榣馆种种竟不大问，只凭柳官儿处置。伶人们得了空，倒几分悠闲起来。

    潇池这事，虽说五房人人皆知，到底池儿只说与了昭江，并不曾向他提。为全潇池体面，澄信一直未曾戳破这层窗户纸。他犹豫过数回是否同家主说，末了还是罢了。

    昭江近来同他父亲苦读医书，甚而要柳官儿去打听民间对付这症结的法子。柳官儿没奈何去了半日，回来红着面孔僵了喉咙：“都说……没法子，真到动情处自然就好了。”一句话倒将昭江说怔了。

    父子二人攒了许多开解、劝慰的话，无人处说与潇池。潇池总听得流泪，到底消化几成，究竟也不晓得。磕磕绊绊又两个月过去，已是盛夏。

    那一日，大房的肖氏（参商的妻子、纯仁儿媳妇）恰从扬州母家得了些樱桃、鲥鱼并新鲜莲藕，肖氏想着独食无趣，便请婆母及诸房女眷园子里摆宴消暑。

    周氏听了却劝道：肖（巡盐）御史是疼姑娘，专送些家乡物产来。家中妯娌多，请了一班长辈，小辈儿们还得自在吃喝么？况且这些东西虽说难得，也不过年年这样。她们有了年纪，吃也罢、不吃也罢，倒不如几个小辈儿好生顽一日，也算见长辈的情儿。

    肖氏听了，便留几筐往各房长辈处送了，剩下的，命厨子依扬州的法子收拾了，往园子里就着藕花摆了几桌席面，请姑娘、少奶奶们消夏。

    正是暑日，池上荷风清凉，鹿官儿们隔水唱着【帘卷残荷水殿风】，水阁里小妯娌们蝉纱褙子下只是猩红主腰，将披风、袄子都省去了，露着两段玉臂。

    席上还不曾大、只指节粗细的嫩藕秧拿甜醋、香油拌了搁在荷花瓣里，鲥鱼扣在荷叶里，暑日讲究吃鸭子，肖氏母家打发来的厨子熬夜做了几瓮三套鸭，席到一半时呈上来，热腾腾现从中间割开，请奶奶们尝三禽煨的鲜汤。

    说不尽一日逸兴酣畅，至弦月东升诸人才归家。瑗珂亦半垂着媚眼，臂膀搭着浣浣被扶回去。潇池仍守着灯火读书，瞧见瑗珂倒一怔。

    瑗珂大红主腰外套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雪纱褙子，腰掐得细细的，腮上一片娇粉。潇池望妻子一阵，没说甚么，低下头来。

    瑗珂有了酒，瞧他样子便生气，信手推开浣浣嗔道：“你瞧甚么！我饮jiejie的酒，坏了你的规矩？”

    潇池听得一滞，搁下手中卷册。“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瞅甚么？我不好看？给你丢人了？”她当真醉了，边说，踉踉跄跄扑向潇池，浣浣跟着要扶，潇池接住了，打发浣浣下去。

    瑗珂臂膀被潇池捞着，身子依他身前，潇池立时觉着一股酒气，提着眉毛笑了。

    瑗珂半垂醉眼，推着潇池还道：“没福气的小瞎子，大美人在你怀里你不要。从前在家，叔父都不敢正眼瞧我……”她抬眄盯着潇池，“叔父一见我便要脸红。除去爹爹人人都红！你不喜欢我，喜欢甚么样的小妖精！”

    潇池听得别过脸去，一会儿面孔也红了。瑗珂还盯着他，呵呵笑道：“我说罢，你也红了。”

    潇池无奈，捞她腋下道：“你醉了，我扶你歇着。”

    瑗珂不肯，甩着臂膀还道：“我不睡！你躲我呢！睡甚么睡，又只奴家一个人！两年了！”

    潇池脚下一滞，瑗珂随他停住，立时歪在他怀里，捶着他还道：“喜我……为甚么不喜欢我，你喜欢我……”

    潇池背渐渐绷直了，低头望着瑗珂，半晌，他沉声道：

    “那么jiejie呢？喜欢我？还是宁昶公子？或是，都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