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文学 - 耽美小说 - 仇刃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文案中的诗句:

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

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朱元璋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第2章

终于等到第一场雪,崔氏撑着身子下床,翻了一件吴子安的旧棉衣,强打起精神想把衣服改小一点,因为茯苓穿着太大了,可她的手已经拿不稳针线了,那枚小小的银针,在她干枯的手中直打颤儿。

“师娘,不用了,我长高了,穿着刚好呢。”茯苓套上棉衣,独自迎着风雪出了门,吴恒本来不放心想跟去,但茯苓不让他去。

师父腿脚不便,师娘需要人照顾,只留吴子安在家,怕是连吃饭都成问题。

茯苓所知最近的山就是冬青山,他早早地出了门,外面下着雪,路很不好走,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上到冬青山时,已经日头过半。

冬日雪地里的太阳很亮,但是却没多少暖意,师父说蝉都生在树上,于是他找了一棵最高的树,拍了拍手,呼了口气,抱着树干向上爬,滑下来好几次,他摔在雪里,又从雪地里爬起来,仍旧锲而不舍的继续爬。

他想着还躺在床上的师娘,想着一脸愁容的师父,还想着晚上偷偷躲在被子里哭的吴子安。

他想起师娘塞给他的那两个温热的鸡蛋。

终于爬到树杈上,他扒开树枝,到处找蝉的踪影,然而灰突突的树干上除了积雪,连叶子都没有几片。

茯苓坐在枝干上喘气,怀里的干粮早就不知何时从宽大的衣襟里掉了出去,茯苓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冷得直哆嗦,他往下看,雪地里一片白,往上看,天上也是一片白。

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亮得刺眼,只有他穿着黑褐色的麻布棉衣。

“那里是不是有个人?”少年身着月白色夹棉锦袍,锦袍上有暗纹,腰间左悬玉佩,右佩宝剑,剑鞘银纹如游龙,他身披素色大氅,相貌极好,剑眉星目,气质清贵。

若要形容,便是——

瑶林终自隔风尘。

试看披鹤氅,仍是谪仙人。(注)

少年正是要赶往霍山,路过此地的颜烛。

颜烛停下脚步,抬头往树上看。

身边的人以为有刺客埋伏,手放在剑鞘上,迈步向前查看。

“殿下,树上是一个孩童。”

“孩童?”颜烛皱了皱眉,“这么大的雪,他为何要爬那么高?”

李忠还未作答,眼见树上的人身形一晃,歪了下来。

隔得太远,李忠没来得及接,茯苓已经栽进了雪里。

颜烛快步上前,把茯苓从雪里拉出来,好在雪地松软,没受什么伤。

李忠拦了一下。

“怕什么?不过是个孩子。”颜骄说着蹲下来,把茯苓身上的雪拍掉,露出那张被冻得通红的小脸,看得颜烛一愣。

雪里衬得他皮肤更白,眉眼精雕细琢,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穿一件不合身的旧棉衣,有些大,冷风容易灌进去,不知道他在雪里待了多久,嘴唇都冻得发紫。

颜烛把茯苓抱起来,发现他比想象中还要轻,于是用身上的大氅包在怀里,颜烛从小习武,并不畏寒,身上穿得又多,所以不觉得冷。

茯苓感觉到一阵暖意,他想起从前冬天里娘亲把他抱在怀里,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

他从村子里到镇上,一路凄凄惶惶,又在那青石板上跪了一天一夜,夜里极黑、极漫长,下场了雨,冷得刺骨。

他委屈的呓语:“我饿,饿得浑身都冷……”

颜烛自然听见了,心软又心疼,把他往怀里抱紧,这么小的孩子,寒冬腊月却在雪里扑腾。

李忠道:“生得这副模样,倒像是雪中的精怪。”

“哪有什么精怪?”颜烛笑道,怀里的人动了一下,睁开了眼,那双漂亮的眸子在雪中尤其清澈。

颜烛温和的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为何冰天雪地的要往树上爬?”

颜烛的声音落在耳边,悦耳动听,茯苓一时间看呆了,只觉得眼前的人像是天上的神仙,他眨了眨眼睛:“我在找初雪的蟪蛄。”

颜烛道:“蟪蛄春生秋死,你找不到的。”

“不,我一定要找到,”茯苓说着从颜烛怀里钻出来,道:“多谢公子相救。”

颜烛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茯苓听不太懂,他还要继续给师娘找蝉,必须得走了。

颜烛见劝不动他,只好道:“天寒地冻,早些回家。”

茯苓点点头,弯起眼睛对着颜烛笑了笑,又往山里走了。

颜烛被他那一笑晃了眼睛,还想抬脚跟上,眼见茯苓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林间。

李忠劝道:“殿下,我们还要赶路。”

“罢了。”颜烛叹道。

那孩子一看就不是养尊处优的,这么冷的雪天敢一个人在山里走,处事也与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同,刚刚颜烛探了一下他的腕,发现他体内竟有一点内力。

这冬青山靠近冬青门,山上的毒蛇猛兽早被门内弟子除尽,天寒地冻连恶人也都闭门不出,想来也不会出事。

只是不知哪家的孩子,如此特别。

“殿下?”

“走吧,”颜烛收回目光,道:“从这座山上出去,这称呼就得改了。”

李忠忙改口道:“是,公子。”

等他们走远,茯苓从树后冒出头,看着颜烛的背影立在雪中,天地一片茫茫,那人仿佛是天上的谪仙,飘然降世。

他冻得鼻子通红,这会儿却是连眼睛也红了。

茯苓过目不忘,雪中这一幕,长长久久的刻在了他眼里。

他摸了摸旧棉衣,怀里多出了一包精致的桂花糕,正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天色将暗,雪天山上路不好走,茯苓没能找到蝉,他只好往回走。

第二日他仍旧上山,无果。

第三日、第四日……

雪一场接一场的下,直到第三场雪,茯苓连蝉的踪影都没见到。

忙活了一整个冬天,他的双手、脸、耳朵都被冻伤,红肿发紫,然而无济于事,他的师娘病得一天比一天重。

眼下崔氏已是病入膏肓,好多天都下不了床,刚咳过一阵,崔氏侧躺在床上喘气,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大约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反而很平静。

“师娘,都怪我,”茯苓红着眼跪在崔氏的床前,“我没能找到初雪的蟪蛄。”

崔氏艰难的抬手,轻声安慰道:“不怪你,是我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大概就是命该如此了……”

茯苓握住她的手,急道:“不是,师娘,你会好起来的,大夫说只要过了这个冬天,开春了就会好了……”

吴子安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吴恒抱着儿子,眼见妻子久病不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