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冲动的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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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晓芹发觉自己越来越无法控制对程嘉翎的痴迷。 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小痣位置相反的女人,和自己有着同样超敏色觉和高超绘画才能的女人,同时却又和自己毫无任何干系的女人……她在网上疯狂查找程嘉翎的资料。从成长经历到商业成就,从访谈视频到宣传照片……她越挖掘,越觉得无法满足。网上的信息太过官方,没有她的出生年月,她也并不知道程嘉翎是否和自己一样是个Omega。何晓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想亲眼看看她,用自己这双眼睛确认,程嘉翎到底是什么人物。 翊宸资本的办公大楼就在何晓芹经常写生的商贸中心广场。 连续一周,何晓芹坐在商贸中心环形广场的长椅上,裹着她起球的茶色风衣,眼神在人流中焦虑游移,试图捕捉程嘉翎的身影。 高楼林立间,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线,街道两侧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她一向不喜欢在上下班时间出门,只因为太过密集的人群对于她敏感的五官来说是难以承受的感官负累。但此刻,她的手指紧紧抓着包带,强忍着眼和耳的疲劳,固执地坐在原地。外套单薄得挡不住入秋的寒意,风穿过衣服缝隙直往皮肤里钻,但她一动不动,就这么连续坐了七天,每天都直到夜深才离开。 她也知道这大概是徒劳——富家千金大概进出都有司机接送,根本不会在人群密集的大街上自己步行。但是,她又有什么别的途径呢? 直接走进那座玻璃大楼去找程嘉翎吗?何晓芹没有勇气。她害怕自己会被楼下的保安当成什么怪胎赶走,毕竟她廉价的衣物一看就不属于那种金光闪闪的地方。何况,她根本说不出任何合理的理由。 其实她知道,她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账户里的存款已经见底,这个月的房租都不够,她的画稿早就该交了。但她就是不想回去。回到那个昏暗的地下室,面对那堆画具和屏幕,她只会感到窒息。 这两天,她已经数不清自己给雇主编了多少借口:身体不适、灵感枯竭、家里出事……她不在乎那些人怎么想,她也不在乎接下来的订单会不会减少。她的理智已经完全不见了,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程嘉翎,亲眼看一看她。 风越来越冷。何晓芹缩了缩脖子,裹紧围巾,把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试图取暖。广场上人来人往,行人们穿着厚实的外套,提着手提包或购物袋,步履匆匆。她却像是个无家可归的乞讨者,与这些人显得格格不入。 黄昏的阳光渐渐暗淡,商贸中心的灯光一盏盏亮起,路边的长椅冷得几乎让人无法久坐。她的手脚已经冻得发麻,却依然不想离开。 但夜渐渐深了,行人的数量逐渐开始稀少。或许大家都已经赶回家,和家人一起吃晚餐,或是躲进商场和朋友在那些精致的餐馆里享用美食。没人会留在大街上受冻。 何晓芹沮丧地刚想起身离开,一个身影却突然闯入了她的视线。 正是她,程嘉翎。 她的脸和何晓芹的一模一样,如今亲眼看着她走过眼前,何晓芹甚至有种是自己在灵魂出窍的错觉。 但和何晓芹廉价的衣物不同,程嘉翎裹着一件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毛呢风衣,脖子上围着一条毛绒绒的格子围巾,脚踩黑色粗跟靴子,就连首饰也一件件精致得在路灯下闪闪发光。她步履匆匆地从翊宸资本的大楼走出来,神情疲惫,没有什么表情。 何晓芹怔了一瞬,立刻站起身,偷偷跟了上去。 程嘉翎的步伐很快,何晓芹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她注意到程嘉翎走进了一家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撕开拉环后便一边走一边喝,手中的塑料袋里还装着另外几罐。 或许是酒精作用,程嘉翎看起来表情放松了些许,脸上开始带着点迷茫。她步伐放缓了许多,散步般又走过一条街道,走到一棵街边的大树下,却忽然停住了脚步,仰头开始看着枝头的叶子。 何晓芹也抬头看了一眼——这是一棵嫁接的树,树冠的两边显然来自不同的砧木。一边的叶子是浓烈的琥珀橙黄,带着一丝金红的光泽,而另一边的叶子则偏向暗黄与土橙,叶脉纹路清晰可见。两种微妙的颜色交织,却又泾渭分明,如同一幅天然而成的油画。 何晓芹一向钟爱自然的颜色,这棵树更是美得让她舍不得移开目光。浓烈的琥珀橙与暗黄在路灯的光线下交织,叶片的纹路细腻得像极了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再好的画笔也描不出这样的色彩过渡,任何颜料都比不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她默默想着,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既羡慕又敬畏。 然而,一阵轻风吹过,枝叶摇曳时,她忽然回过神来,猛然意识到——程嘉翎已经不见了。 就在她走神的片刻,女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的人流依然川流不息,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何晓芹懊恼地低声骂了一句。 第二天晚上,何晓芹再度蹲守在那棵树下。这一次,她远远地看到程嘉翎沿着昨晚的路线从远处走来。她小心翼翼地跟着,最终看见她走进了一处高级小区。 小区门口有保安站岗,进出都需刷卡验证。何晓芹站在不远处,看着程嘉翎在门禁前拿出卡片刷了一下,轻松通过,紧接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其中一栋单元楼前。 何晓芹倚靠在小区门对面的墙上,沮丧极了。 她离程嘉翎家就差那么一点……她知道,这话听起来像是个跟踪狂,但她真的很想跟着程嘉翎,一路跟到最后,看看她住在哪儿,看看她家里是什么样子,是否跟自己一样,到处都摆满了画具,和自己曾经那样,为各种色彩和光影的组合而痴狂。 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小区里走出了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太太。老太太见到她,亲切地笑着打了个招呼:“你今天又回来这么晚啊?这天多冷,赶紧进去吧!”说着,还扶住了门,让何晓芹赶紧进去。 显然她是把自己错认成了程嘉翎。何晓芹脸上一阵发烧,心虚地低头支吾问好,匆匆闪过门禁,直奔程嘉翎进入的那栋楼。 单元楼门口也有单独的保安。她走到门口,侧头看到保安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并没有阻拦,开启门禁放行。 楼并不高,也就八层左右。何晓芹沿着楼梯一层一层向上,在每一层楼仔细观察着楼道内的每一扇门,试图找到属于程嘉翎的家。但她自然毫无线索——防盗门都是统一安装的,又能看出什么区别呢?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她注意到一扇门的门口放着一块地垫,地垫的材质和图案让她心跳猛地加快了一拍——这是她们纺织厂生产的外贸高级货,是她当年工作时亲手设计的图样。天然麻的材质,编织过程中逐渐掺杂金色的丝线,渐变的金色几何图案大气又不失温柔。这曾是她引以为傲的作品之一,图样刚出来,便被厂子的一家做海外高端家居产品的客户独家买断。虽然一个垫子批发价不过几十块,但据说销售到海外后,零售价比她一星期的工资还高。 几乎是直觉在告诉她,这里一定就是程嘉翎的家。如果她们会在同一时间画出同样的画,那么程嘉翎很可能也会在某一刻,对她何晓芹的设计作品一见如故。 何晓芹抬起手,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想逃走,脚却像生了根——如果这是程嘉翎的家,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突然闯入?程嘉翎知道这世界上有人和她长着同一张脸、却过着老鼠一样贫穷的日子吗? 何晓芹还在犹豫不决,门锁却忽然发出“滴”的一声轻响,接着枣红色的防盗木门轻轻地开启了一条缝。 原来这是一个刷脸的自动门锁,而站在门口的她,竟然被识别成功了。何晓芹愣在原地,紧张得手脚冰凉,几乎忘了呼吸。门缝里透出一片昏暗的室内光线,一片安静,隐约传来一股浓烈酒气。 何晓芹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推开了门。 客厅里开着壁灯,有些昏黄的光线照在摆在客厅中央的画架上。画架上的作品还未完成,主题是一棵层层叠叠的黄叶树,叶子的颜色正如她跟踪程嘉翎时看到的那棵树,一半琥珀橙,一半暗土黄。每一边的树下,都藏着一个女孩的面部轮廓,模糊而朦胧,如同笼罩在雾气中。 树叶的颜色已经上完,层层叠叠的斑斓橙黄过度细腻,美不胜收——尤其在何晓芹眼里,她这次亲眼看到了程嘉翎和自己一样过度敏感的色觉,每一片叶子的颜色都涂出了十几种过度。她捂住胸口,试图压下激动的情绪。而女孩们的脸则是空白的,只有模糊的铅笔稿,显然还未完成。 而在一旁的沙发上,程嘉翎趴在那里睡着了,茶几上放着一瓶喝到一半的红酒。 何晓芹的目光落在程嘉翎的脸上。 这张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上画着淡妆,并没有卸掉,被融掉的眼线下,几道干涸的泪痕清晰可见。那种从画中溢出的孤独感,此刻何晓芹在她的脸上亲眼见到了,确定无疑。这一刻,何晓芹感到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看着程嘉翎,像是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无边无尽的孤独中挣扎,无助痛苦。 何晓芹下意识地走向画架,拿起旁边的画笔。她几乎是被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驱使着,开始填补画中空白的部分。 她用黄绿红交织的色彩,勾勒出秋日的寂寞。光影在她的画笔下鲜活起来,两个女孩的侧脸彼此背向,发丝与叶片的色泽融为一体,光影遮住眼神,柔和了轮廓。她一笔,接着一笔,一刻不停。 一小时过去。最后两笔颜色,分别落在两个女孩嘴角一模一样、但方向相反的小痣上。何晓芹后退了一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她看着这幅画,这幅自然与女性孤独交织的现代风格水彩,感到一种久违的、全情投入创作一副作品的快乐。 然而此时,一个声音忽然在何晓芹身后响起:“你是谁?” 何晓芹僵住了,浑身发冷,心跳快得可怕。她小心翼翼地回头,程嘉翎已经从沙发上坐起来,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依旧带着nongnong的醉意,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悲伤。 她想逃,想趁着程嘉翎还没醒酒、还没反应过来,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亲眼看着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拥有一切资源、运气、才华的天之骄子,何晓芹只觉得自己像是闯入繁华商场的一只老鼠,害怕得想逃。或许第二天早上,程嘉翎真地醒来后,只会觉得这是一个荒唐的梦? 但同时,她却也想摇醒她,质问她,这一切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们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绘画天才,却偏偏被命运如此残忍地捉弄,生长在资源如此天壤之别的环境。她想问程嘉翎和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她还没来得及做决定,一阵陌生的燥热感忽然传遍了她的全身。一瞬间,何晓芹不受控制地软了腿脚,跌倒在地。倒地的瞬间,她忽然嗅到自己身上传来一股陌生而浓烈的草木香气。她看向程嘉翎,看向对方依然充满醉意、根本没有清醒过来的脸,满脸震惊。 在何晓芹作为Omega漫长的26年人生里,她第一次发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