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气泡饮

    Mint   mambo

    八月末尾，新生报到季来临。

    九月前的最后一个周一，延城师大附中新学期开学，高一新生集中报到，校园里热闹非凡。

    眼下时节刚过处暑，天气依旧热，晴天，午后阳光浓烈，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香。

    林诗奕带领着新生，去了女生宿舍楼一趟，返回到校门口的志愿者站点时，热出了一头薄汗，脸颊被晒得发红。

    遮阳棚下，林诗奕的好友季尔绵坐在亮橙色塑料凳上，手里拿着报废A4纸叠成的扇子，呼呼扇着，见林诗奕踩着暑气进棚，连忙伸出手替她扇风。

    “快快快，给你降温，不然要熟了。”季尔绵碎碎念似地说。

    林诗奕在季尔绵旁边坐下，手背到身后从折叠桌上捞了瓶矿泉水，刚把瓶盖拧开，被这话逗乐，笑得闭了下眼睛：“感谢绵绵救命之恩。”

    扇了没一会儿，风停了，林诗奕胳膊被季尔绵撞了一下，然后听见她说：“快看。”

    林诗奕朝季尔绵下巴指的方向看过去。

    校门口人潮涌动，一眼扫过去，基本上都是面生的脸，所以其中两张特别熟悉的面孔格外突出。

    显眼的原因也不排除两个人平均一米八五的身高。

    “那不陈行止和路星燃么，乐队比赛完回来了啊？”季尔绵说。

    “不知道，应该吧。”林诗奕眼神定定地看着校门口，声调冷淡。

    陈行止似乎也注意到了志愿者站点里坐着的林诗奕，眉尾扬了扬，朝林诗奕那边微微偏了下头。

    两点之间好像有种自然的吸引力，没两秒，陈行止身边背着个吉他包的路星燃也看了过来，视线仅停留了一小会，突然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接着又转头跟陈行止说话。

    具体说了什么，林诗奕不得而知。

    隔着层层人浪和耀眼光线，林诗奕和拎着贝斯琴盒的陈行止遥遥对视。

    短发顺毛发型的少年穿了件纯白T，一身穿搭休闲极简，唯一的配饰是脸上架着的那副半框眼镜，跟他身边戴着金属项链、穿着靓黄衬衫的路星燃形成鲜明对比。

    但比路星燃穿搭更张扬的是陈行止那张脸，眼镜都遮盖不住的锐利，与他身上简约风的穿搭截然相反。

    是极与极的碰撞。

    “捡着这个点回学校，还这么显眼，大包小包的，也是让他们装上了。”

    林诗奕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陈行止，听到季尔绵这话，狐狸眼倏然笑得弯起。

    距离有些远，阳光也很刺眼，林诗奕眨了眨眼，没再将注意力放在那两个男生身上，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脸撇到了另一边。

    身旁的季尔绵也没再管他们，话头一转，说起些关于新学期的变化，吐槽年级部又改了日常管理条例，部里调来了几个学校里出了名讨人厌的老师。

    林诗奕听着，时不时点头应和，眼尾依旧扬着好看的弧度。

    天气很热，但空气里有丝丝缕缕的微风流动，林诗奕深呼吸，闭上了眼睛，试图仔细感受，放大凉意。

    再睁开眼，余光里多出来一道人影。

    身影越来越近，是朝她走来。

    “林诗奕是吗？陈行止说他找你有点事，叫你去馨艺楼的钢琴教室一趟。”那道人影站定，如是说。

    林诗奕这才转过眼去看那人。

    中等高矮，瘦得形若麻杆的男生，很普通的学生模样，林诗奕记人很准，寥寥见过几面，对他有点印象。

    跟陈行止一个班的，偶尔替陈行止跑腿传话。

    不等林诗奕回话，那男生说完，递给她一把遮阳伞就转身走了，动作和往常一样迅速。

    “什么态度，还叫你过去找他，面子那么大呢。”季尔绵一手抱胸一手扇着风，语气不耐。

    指的是陈行止。

    林诗奕喝了口水，将体内的干燥稍微往下压了压，轻抿了下唇，嘴角挂起淡淡的笑：“可能今天犯病了。”

    喝完水，林诗奕拿着矿泉水瓶抬手，看了眼瓶身。

    常温的农夫山泉，水被蒸得温度升高，从掌心钻进丝丝热意。

    林诗奕不喜欢这个状态下温度和体温一样的水，喝起来发涩也不解渴，口腔里迅速淌过，中规中矩，平平无奇。

    林诗奕不喜欢平平无奇，她喜欢极端，烫的，或者冰的，她都喜欢，能给她留下印象，刺激她灵魂和身体齐齐颤栗。

    不像现在，索然无味。林诗奕喝了一口就将水给放回了桌子上。

    下午三点出头，校门口来报到的新生又增多了一些，再加上跟着的家长，略微拥挤。

    人声鼎沸，吵得季尔绵耳朵嗡嗡作响，眼睛也快花掉。

    季尔绵反应变得迟钝，身边林诗奕站起来，又往棚外走了两步，她才惊觉，抬头视线追踪到林诗奕脸上，讶异：“不是，你真去啊？”

    林诗奕垂眸看着季尔绵，表情无辜：“为什么不去？”

    “就当去摸会儿鱼，而且你知道的，陈行止他…”林诗奕忽地笑了，眼角微扬，眉尾放松，右手拇指和食指指尖相互揉搓，“就是这个。”

    转身迈出荫蔽地，林诗奕撑起陈行止的伞，朝身后挥了挥手，放大了声音：“辛苦你了绵绵，学校给的水太难喝了，我去给你带冰的回来。”

    季尔绵手里的纸扇子停了，同时嘈杂环境里遮阳棚下溢出一声哀怨。

    “好无聊啊——”

    －

    附中并不注重美育，馨艺楼作为一栋供艺术课程使用的教学场所也就随之闲置，但它是开放的，供学生自由使用，所以偶尔也会有学生抽出闲暇时间来这边。

    这些学生，包括陈行止和林诗奕。

    不过林诗奕对艺术一窍不通，她只对成绩上心，不会主动过来，大多数时候来，情况和今天差不多。

    林诗奕撑着遮阳伞慢悠悠走到馨艺小楼，步梯上到二楼，透亮的走廊上，有断断续续的琴声从教室里传出来。

    她推开覆着些许灰尘的防盗门，琴声如鸟雀出笼一样，骤然放大，教室内侧窗外成片的林荫和一架纯黑电钢琴映入眼帘。

    然后就看到陈行止坐在钢琴前，消遣似的，单手弹着林诗奕听不懂的曲子，姿态懒散随性。

    弹的曲调倒是应景，节奏活泼，很搭今天的天气。

    林诗奕收了伞，将门合上，朝陈行止走过去。

    在他身旁停下。

    脚步停了，琴声也戛然而止。

    紧接着，诡异的沉静在教室里漫延。

    林诗奕刚想开口问他有什么事，手腕却先被人箍住，拉着她向下，最终坐到了陈行止腿上。

    距离很近，背贴着胸膛。

    稳了稳神，林诗奕斜眼看向陈行止，盯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眼神有些凶恶，“你吓着我了。”

    她的反应不算小，陈行止却像没事人似的，不理睬她，转而牵起她的右手，手心覆盖着她的手背，带着她的指尖，摁在钢琴的白键上。

    紧接着，那首断掉的曲子又在林诗奕的指尖重新连接。

    只不过她指法不对，再加上被带着的姿势不方便，弹出来的旋律有些拧巴。

    林诗奕并没有生多大的气，只是作势，这会被束缚着，也就不再动弹，但脑子没留在曲子上，心不在焉。

    唯一唤起她注意力的是陈行止冰凉的指尖。

    凉得不正常，应该是碰过什么带冰的东西。

    片刻后，生疏的音符停止，林诗奕如释重负，上半身前倾又微微向后转，又想开口刺陈行止。

    但下一秒，她手里被塞了杯冰凉的东西。

    林诗奕低头看，是白禧家的青柠气泡饮。

    气泡裹着数颗切成半的小青桔和一些冰块，在透明液体里小幅浮动，磨砂杯壁外挂着蒸发出的细碎水珠。

    吸管已经被插好了，林诗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行止的手带着，递到了嘴边。

    林诗奕白了陈行止一眼，然后顺势低头吸了一口。

    气泡水进入口腔，冰，比手感更甚，凉得林诗奕脑仁都发懵。

    但，是林诗奕最喜欢的。

    气泡在嘴里炸裂，刺激感很强，林诗奕眯了眯眼睛，同时听到陈行止凑到她耳边，终于说了今天他们之间的第二句话。

    “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