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做主的感觉
133 做主的感觉
“可我们还没做完呢？”几个姑娘说道，手中切割草料的动作不停。 “再忙也要劳逸结合，活儿是做不完的，明天再做吧，今天说好了一块吃年夜饭，走，到家里吃rou去。” 听到吃rou，小丫立刻颠着步子跑过来：“龙jiejie，今晚有rou吃？” “年夜饭自然有rou吃，家里宰了羊，你们都过来帮忙吧，不然怕是到晚间都吃不上饭了。” “那我们这就来。” 姑娘们哪里还有不应的，她们纷纷停下了手中工作，把干草料堆到库房里，免得被雨雪打湿。 等所有人到达小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龙卿在院子里生着取暖的篝火，几个姑娘把照明用的灯笼依次挂在悬梁上，很快，整个院子便充满了亮堂堂的灯火。几个年纪稍大的姑娘结伴走到龙卿身边，却是有些面露难色：“龙姑娘，先前你说除夕决定我们去留，眼下可以告诉我们了么？” 龙卿拍了拍沾了灰烬的手，抬头道：“这个不急，先吃了晚饭再说。” “这……” “你们听她的，今晚有很重要的事交代你们，放心吧，不会随便解雇的，现在先过来切羊杂，等会儿还得熬羊汤呢。”沈清茗端着一盆羊杂出来，见这些姑娘都有些心神不宁，像极了考核的考生，便宽慰道。 几个姑娘只好依言照做，但还是心不在焉的。 沈清茗调侃道：“阿卿，以后你干脆办女学算了。” “其实我有想过的，但想一想这里面的事就太多了，以我们几个人怎么可能管得过来？光是这几个姑娘就够费心了。”龙卿摊着手，摇了摇头。 “你就是个生性懒散之人。”沈清茗嗔她。 “是呀，我太懒了，当务之急是先把这几个姑娘培养出来，至于以后怎样就且看她们能走到哪一步，有志者事竟成嘛。” “你倒是很有信心。” “可不是嘛。” 见她们在那儿你一句我一句的，时不时谈笑几声，姑娘们一头雾水：“你们说的话姐几个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光看着你们傻笑了。” “等会儿你们就明白了，这事涉及的范围很广，比较深奥，不是只言片语就能讲明白的，现在大家先做饭吧。”龙卿站起来，对她们说。 “既然我们龙姑娘都这般说了，那姐几个就先把这个耳朵放一放，等会儿听龙姑娘给我们大饱耳福！” “哈哈哈。” 姑娘们也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听到她们说的是“我们龙姑娘”，而不是别的什么，沈清茗有意瞄向龙卿，小声咕哝着：“啧，我们龙姑娘真有本事，短短一个月就又俘获了一群小姑娘的芳心。” 龙卿猛地咳了一声，瞪她：“别胡说好吗？赶紧煮汤。” “知道了。” 大伙儿分工合作，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烧水的烧水，剁rou的剁rou，还有人主动揽下指挥的职务。 rou食一盆接着一盆端出来，不仅有羊rou，还有鸡鸭鱼rou。看着如此丰盛的菜式，姑娘们洗菜切菜的动作都加快了几分。 小院落的空地上支起了一口大铁锅，沈清茗把河鱼的鱼骨分离出来，煸炒出香味，浸入山泉水，开始熬制鱼骨汤。新鲜羊rou一块接着一块沉入鱼汤中，到了酉时一刻，浓白的汤水中飘出了阵阵香味。属于羊rou的膻味萦在热气中，又被胡椒特有的辛辣中和，均匀的飘进了每个人的鼻翼中。 阿虎鼓动鼻翼，瞧着锅中翻滚的饱满rou块，已经自顾自开始取食了：“真美呀！豆芽菜你的厨艺是越发精进了，不做厨娘可惜了。”嘴里塞进一块裹满蒜泥大酱的羊rou，阿虎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我这不就在给你们做厨娘了！”沈清茗围着围裙，包着头巾，头也不抬的回道。白天龙卿也开玩笑说以后闲下来就开食堂，她们做食堂大厨娘，其实她并不愿意，她不喜欢做饭，只是喜欢做饭给阿卿吃罢了。 “别光顾着吃，觉得好吃就赶紧帮忙，还有只烤羊呢，赶紧把这些桂皮八角磨粉腌制起来。”龙卿把一包调料扔给她，阿虎一手接住，心虚的吐了吐舌头：“知道了。” 忙忙碌碌一阵子，烤全羊顺利架到了火堆上。 饥肠辘辘的姑娘们这会儿都放下了矜持，纷纷围坐在沸腾的铁锅边，一边烤火，一边吃rou。 “龙jiejie，羊rou好好吃呀。”小丫叼着一块羊rou，腮帮子一股一股的，她这辈子都没吃过羊rou，也很少吃rou，整个人蜡黄蜡黄的，瘦的跟猴儿似的。 “的确好吃。”沈三丫也用筷子点着碗里的羊rou：“羊膻味很淡，鲜味又足，就是鱼和羊一块煮着吃有什么学问么？” “哪有什么学问呀，其实就是皖南一带的吃法，那边的人自小便习惯这般吃，叫鱼羊鲜来着。” “还有这样的学问，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沈清茗也来了兴致，附耳过来。龙卿摇了摇手指：“也就才想起来。” 沈清茗会意，她知道在漫长的岁月中，其实很多东西龙卿曾经见过，并且设身处地的体会过，只是她不记得了。 姑娘们却不懂其中的关联，笑着调侃道：“龙姑娘是个胸怀大志之人，这些口腹之欲的小事上不得台面。” “才不是呢，口腹之欲在我看来才是大事，不然为何都说民以食为天？”龙卿用木勺搅动着锅里的羊rou，炖了许久，羊rou已经炖的软烂，她舀了一碗羊汤递给年纪最小的小丫，招呼道：“别光顾着说话呀，吃rou吃rou！吃饱了再说。” 姑娘们兴高采烈的举起了筷子。 “这日子真是安逸了。”有人吃下一片羊rou，舒了一口气。 “可不是嘛，现在的日子换做以前我是做梦都不敢想，虽然也是起早贪黑，但一想到每月的工钱就舍不得下工，总觉得多切一些草料，兜里就能多几个铜板。”有个年纪大些的姑娘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雪亮的，自从龙卿提出工钱可以留一些自用，她的干劲就成倍的增长了，恨不得整天整夜泡在鹿场干活。 “就你整天惦记着兜里那几个铜子儿。” “这只是其中一方面，以前总想着赶紧长大，好嫁个丈夫，再生养个儿女什么的，然后就可以等死了，一直淹留着也没什么盼头。但现在，虽然也很忙，但我们可以坐在这儿吃rou聊天，攒的银子还能用来买几件新衣裳，这般一想，明天上工我都很期待呢。” “我也是，这日子明明还是那样，可总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这些十五岁上下的小姑娘都在发表这个月的感想，她们真的很开心，比起回家，其实她们更喜欢呆在鹿场，这里的氛围可以让她们暂时从尊卑观念中挣脱开来，精神上获得片刻的喘息。 “就是不一样了。”龙卿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些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们：“这便是做主的感觉。” “做主？” “不错，你们劳动，然后劳动所得的工钱由你们自个儿支配，这便是做主的感觉。你们都说说平时在家是如何的？” “家里的银钱都是父兄说了算，rou食也是大部分分给兄弟们吃，爹说男子汉每天干的活多，需要力气，妇人吃了rou也不长力气，是浪费rou。” “还有这样的道理？”龙卿挑眉：“那你们不干活吗？” “自然要干活。” “那不都一样？都知道吃rou才有力气干活，怎么到了你们这就是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龙卿很反感重男轻女那一套，放在吃人的社会也就罢了，细分到小家庭往往还更加过分，仿佛一点亲情的情面都没有。 千千万万的女子被教化的只知道逆来顺受，那些书院的老夫子也常骂妇人都是愚妇，某种意义上，的确是愚的。但不是天生的愚，而是被教化的愚，这份愚又会反过来困住她们，让她们难以开智，最后的结果就是越来越愚。 “阿卿，那只是一种欺负人的借口，正和当初你说村民只是揪着我这个天煞孤星欺负一般，我这种算特殊情况，重男轻女才是常态，祖祖辈辈的男子都是如此管教女子的。”沈清茗对龙卿解释道。 “管教指的是让人把食物让出来？” “差不多吧。” 龙卿深吸了一口气，她快气死了。 “岂有此理，当真是应了那首诗，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正气头上，龙卿忍不住倒酒闷了一大口：“姐妹们每天累死累活，最后饿肚子的也是你们。”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倒也不一定。” 姑娘们惊讶的看着龙卿。 龙卿却是轻笑一声，坦然道：“姐妹们跟着我们也有一个月了，该是有所察觉，也大致猜到我们招你们上工的目的不只是赚钱这么简单罢。” 听到此言，姑娘们不由得正色起来。她们自然也清楚。哪有人招伙计还要教导这么多才学的，更别说每天的吃的这么好，比当生徒待遇都好，现在龙卿又说起做主，她们猛然发觉，原来这个月她们在做主！ “龙姑娘方才说到做主，今晚要和我们说的事就是叫我们自己做自己的主？” “差不多，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先听我讲个道理。” “什么道理？” 闻声姑娘们眼巴巴的瞅着龙卿，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拿着勺子，像极了一边嗑瓜子一边听八卦的村妇，只不过她们的八卦有些摄政。 龙卿轻轻摇晃着酒盏，眼神有些迷离，酒气上头，话匣子反而打开了：“不知你们可否听说过一句话？”她顿了顿，随后一字一顿的说：“天降福泽于万民也，古今帝王将相不过为一个……窃贼。” 她的话刚落，姑娘们先是一阵茫然，随后却猛地惊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