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虽多年没见，荣晞景却对荣家人行事风格一清二楚。果然，刚回临江城的第三天，荣家就有人找上门了。

    步惹尘刚醒没多久，就听见瓜片急急忙忙奔入洗绿轩，一迭声敲隔壁的门：“少爷，少爷！荣家来人了！”

    “谁啊？”懒洋洋的声音，估计也刚醒不久。

    “来了个说自己是李管家的，还有一个年轻公子哥儿。”

    “唉——”隔壁一声长叹，“这么好的天气，本来还想出去逛逛的，还得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步惹尘利落地收拾好自己，几步走到隔壁，斜倚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荣晞景窝在床上背对着门口同瓜片耍赖。

    瓜片见到她，刚要打招呼，便被她抬起的一只手打住。

    “嘘。”步惹尘竖起一根食指贴近唇边。

    荣晞景还是感觉到了，猛地转过身，门外灿烂的阳光一下照进了他的眼睛。逆光之下，几乎看不清她的脸。

    “哎！偷看良家少男啊你！小心我让瓜片把你打出去！”

    步惹尘唇角轻扬，微微欠身道了个万福：“奴家唐突了。”满意地看见荣晞景打了个激灵。

    一旁的瓜片惊得目瞪口呆：“步、步公子……您是女子？！”

    “怎么，我长得很像男人吗？”

    “那倒没有……”说来奇怪，知道她是女子之前，瓜片只觉得步公子真是神清骨秀，尤其穿白衣时，真正有仙人之姿。这会儿再看她，便注意到了她白皙的皮肤，明亮的杏眼，挺拔秀气的鼻梁，和水红色的唇。

    “那您……为什么穿男装啊？”瓜片本来想问步惹尘为什么行居起卧皆同男子，想想又改了口。

    “因为……”步惹尘缓缓低下头，慢慢靠近瓜片，声音阴恻恻的，引得瓜片悬起一颗心，以为要听到什么秘辛。

    “方便打架！”她突然大喊一声，惊得瓜片连滚带爬地溜到他家少爷身边——“少爷您看步公子！”

    “怎么着？在我家欺负我的人啊？”荣晞景终于坐起来，一身雪白的中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胸前一抹莹润的皮肤。

    “不让欺负就赶紧起来。”步惹尘丢下一句就出了洗绿轩，灵敏的耳朵听到他在后头轻笑。

    这人怎么越来越浪荡了。

    不行，看着他生活步入正轨了就赶紧走人。

    ——

    荣家人来得倒不算太早，只是两个人太懒，睡到巳时三刻才起来。步惹尘到了会客的花厅时，荣家来的人已经等了近两刻钟。

    步惹尘一进去，就看到两个面色不虞的人。站着的那个年纪大点儿，穿着件半新不旧的墨蓝色长袍；坐在一旁椅子上的是个细眉细眼的年轻男子，神色矜傲，一身竹青色杭绸直裰上绣满银色云纹。

    一见到步惹尘，年轻男子很明显地一愣，随后便开始阴阳怪气：“哥哥在外游历时不方便回家也就罢了，回来这么多天也不惦记着看看父亲和我们，真让弟弟伤心啊。   ”

    他一开口步惹尘就笑，说完之后她笑得更灿烂了：“是吗？”

    她朝他走近几步：“你……这么想我啊？说来的确是我的错，弟弟长这么大了也没好好看过几次。来，告诉哥哥，你叫什么来着？”

    这清润低沉的声音仿佛会打人，打得荣西云心里麻酥酥的，不知作何反应。只得强撑起以往傲慢的样子：“连名字都不记得，看来哥哥是真不把我们当亲人了。如此不孝不悌——”

    一个清朗的男声打断了他的话：“西云，跟步公子聊什么呢？”

    步惹尘看着荣西云的脸色由红变白又转青，哈哈大笑。

    荣西云回头看向那个容貌昳丽的青年男子，他的眼睛和父亲很像，都是大大的丹凤眼，顿时明白自己是被刚见到的男子给耍了。

    步惹尘不闪不避地对上荣西云羞愤的目光，慢悠悠道：“看来，你也不是很惦记你哥哥嘛，那大可不必拿「孝道」的大帽子压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荣西云冷笑一声：“你又凭什么在这里越俎代庖？”

    “她是……”荣晞景刚准备替她说话，却被步惹尘打断。

    “凭我乐意。”步惹尘一笑。

    荣西云还想继续嘲讽，却被他的嫡亲大哥打断了：“西云，有事直说。”

    他不满地撇了下嘴：“二哥想见见你。”

    步惹尘凑到荣晞景耳边轻声问：“他二哥是谁？”

    荣晞景将唇靠近她的耳畔：“就是「西雨楼」的主人，周姨娘的儿子荣西雨。”

    不知为何，荣西云很看不惯他俩凑在一起，出言打断他们交谈：“大哥，你到底去不去？”

    李管家急忙偷偷扯了下荣西云的袖子，可惜晚了。荣晞景瞬间冷下一张脸：“你就是这么跟你的嫡长兄说话的？”

    步惹尘听着他刻意强调的「嫡」字，知道他是在故意刺激荣西云。但荣西云不知道，心里又气又恨，又不敢发作，只得在李管家的示意下不情不愿地抱了下拳：“大哥，对不起。”

    “还有步公子。”声音依旧冷冷的。

    “我才不……”话音未落，荣西云又被扯了下袖子，“步公子，对不住了！”这回声音里甚至带着点哭腔。

    步惹尘摆了摆手，示意无事。

    花厅里的气氛有些僵住了，李管家忙出来打圆场：“大少爷明天中午可得空？二少爷在西雨楼预留了「浣花亭」雅间。”

    “可以。”面对不想说话的人，荣晞景一向言简意赅。

    “多谢大少爷！”李管家连连躬身，起身瞟了荣西云一眼。

    荣西云收到李管家的暗示，知道该走了，又有点不甘心：“步公子是我大哥什么人？”

    步惹尘正抱着胳膊看戏，闻言挑了下眉：“朋友。”

    “既是朋友，明日不如一同到场。”

    “怎么，又想「哥哥」了？”步惹尘损他一句。

    “你！”荣西云狠狠瞪她一眼，转身跟着李管家走了。

    见人走了，步惹尘收起笑，凝重道：“怕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不是好事，”荣晞景冷笑出声，“我这个三弟一向冲动，今天这么收敛，肯定是被千叮咛万嘱咐过的。我二弟心思深沉，更不是盏省油的灯。”

    “事出反常必有妖。明天怕是场鸿门宴哪。”

    “别怕。”步惹尘早慧，又比他大三岁，平日里不显，心里却把他当亲弟弟看，“有我在，他动不了你。”

    “……好。”哪怕她不会武功，只要能够看到她，他心里也就安定了。

    “出去逛逛？”虽是问句，步惹尘却已经出了花厅。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起手遮住。

    那个清瘦的影子站在阳光里，回过头望向他。

    他快步走向她：“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临江人——跟着我，包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