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4 『这规矩早该立起来了』
简家老宅是老爷子在北京的房子，和邵家在同一个部队大院，都是独栋的小楼，位置就是前后排，也就走路五分钟的距离，这可方便了他们小时候一起胡天胡地，爬上楼顶喊一声对方就能听到了。 自从老爷子搬去秦皇岛，老宅就没人住了，只有人定期打扫。今天这栋小楼大门敞开，周围停满了车，简家的大大小小都聚在这儿。 老爷子很久没回北京了，也想回家看看，因此没等两个小的，天刚亮就叫司机接到老宅来了。 简隋英则没着急，卡着点儿来的，他架势拿得很足，穿了一身黑，贴身的高领羊毛衫和修身西裤勾勒出挺拔的身材，外边套了一件长款的黑呢大衣，走路带风。 “哥！”白新羽嫌屋里人多，在门口透气，看到他哥就迎上去搂住胳膊，咦了一声，翻看他哥的衣领，又看了看后边的邵群，确定自己没看错，“哥，你怎么穿我嫂子的衣服？” 这声儿嫂子叫得深得邵大公子欢心，冲白新羽比了个拇指。 “帅么？是不是挺有派头～”简隋英特得意，拍开白新羽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他早上在衣帽间踅摸了半天，总觉得自己的衣服太往上顶劲儿了，不够稳重，这日子，他该穿一身特能压住场面的，刚好邵群平时就这风格，他干脆就穿了邵群的衣服。 “哎呀哎呀，你是夸你自己还是夸我嫂子～”白新羽一副被狗粮齁到了的表情。当初他听说他哥和邵群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敢置信，不过等他退伍回来亲眼见到了，倒是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了，这两个人从小就腻歪，现在不过是加个更字，甜得人牙都要倒了！ “去去去！少挑拨我们两口子关系啊！”邵群赶紧把简隋英拉到自己身边，作势挥了挥白新羽，“当然是你哥帅！” “嫂子你真狗腿！” 三个人扯了几句闲白儿，就走进了院门。 客厅昨天邵群嘱咐人来特意收拾了，原本的家什都暂时清空了，书房的一对红木太师椅搬过来端放正中，下边两侧各摆了一溜圆凳。现在客厅里站满了人，大致分了两边，一边是简家人，另一边都是简母那边的亲戚，他们和简隋英关系好，在公司里也有股份，只是比不了简家人多势众，也不是本家，当初保不住简隋英。 一堆人原来七嘴八舌吵翻房顶，等简隋英进来了，一下子就都不言声了，就像摩西分海似的，自觉往两边退了退让出路来。 老爷子背着手从里间走出来，对简隋英招招手，简隋英走过去，站在老爷子身侧。 老爷子先对亲家那边点头致意，然后转向自家小辈，威严开口，“我先说两句。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们了，但是今天我还得再做回主，这次是你们请隋英回来的，那就是认同他的能力，认可他的人品，你们请隋英回来，就是请他当这个家，当家的意思是，别管你们什么辈分有什么功劳，老简家他说了算，他做主，不是让你们把他当赚钱机器用不着了就踢开。你们自己掂量掂量，不同意的现在就滚出去。” 客厅里鸦雀无声，连一贯聒噪的赵妍都被简隋林按着，不许她吱声。 “好了，都坐下说吧。”老爷子环视一周面色戚戚的众人，随后拉着简隋英的手，把他按在上首位置上。 简隋英下意识想站起来，这是爷爷的位置，他望向老爷子，老爷子只是慈祥微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坐稳了，以后这是你该坐的位置！” 最后，老爷子坐在了旁边下首的太师椅上，各家主事的还分到了张凳子，其他人就在自己家主事的身后站着，一家人空前的秩序井然。 邵群一直就站在简隋英身侧，手里抱着一叠打印纸，尽职尽责扮演他家简总的漂亮花瓶，等人都坐好了，他就把那些纸分发下去，然后站回去，一手轻轻搭住简隋英的肩。 一屋子的人看着手里的条款，小声议论了一通，最后都不说话了，简东远一直用手撑着脑袋装哑巴，最后是二叔先张了口，“隋英，这是？” 简隋英深深呼出口气，放下手里的茶杯，环视一周在场的人。 “今天没有外人，我想和大家说点儿掏心窝子的话。” “八年前，我二十一岁，有了自己的公司，小打小闹的也成了气候，承蒙各位看得起，我也管了家里的买卖，这风风雨雨小十年了，各位长辈都帮了我不少忙，我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别的不敢说，只要各位需要我，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从来没推辞过，我简隋英自问对得起在座每一位，问心无愧。” “这两年的事，大家有大家的考量，我也能理解。但是吧，正所谓烈火炼真金，我一手做大做强的公司，别人到底是玩儿不转，哈？”简隋英目光扫过简隋林，他头都快埋到胸口了。 “今天各位又用到我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可我也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什么人情冷暖啊这些咱都不提了，以后咱们按规矩办事，各位手里的条款是我的底线，但凡不超出这上边写着的，我有求必应，超过这个的以后就免开尊口，不同意的我按市价收购他的股份，以后和公司没有半毛钱关系。” “当然，这是个草稿，大家有问题还可以提，也尽可以回去咨询律师，快过年了，这时候也不好有太大变动，等年后正式召开董事会，我会请律师和公证，那之前你们有的是时间好好琢磨。” “至于这次的事故问题，过年前我会解决好。” “嗯，你们现在可以商量商量了。”简隋英话音一落，房间里就爆发了剧烈的讨论。 来来回回扯皮了半日，最后才商量出来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亲戚们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只剩下他们自家人。 简东远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看着简隋英半晌，最后也没和他说话，这场父子间的明争暗斗自简母去世后就开始，如今终于以简隋英的大获全胜落下帷幕，他又深深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简隋林沉默跟在他的身后。 “简隋林！你滚去哪儿？” 简隋林有一瞬间的慌张无措，继而深深吸气，转头看向他哥，在看到那张英俊面庞上凌厉的表情后，又垂下了眼帘。 简隋英快步走过去，抬手揪住他衣领，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你干什么！”站在门口的赵妍尖叫着扑过来，又在简隋英锐利目光的逼视下生生收住了动作，怯弱地站在了一旁。 “呵……”简隋英冷笑，反手又是一巴掌，然后一把丢开简隋林，“我他妈教不会你怎么做个男人是么？就知道当缩头乌龟，半点没有血性！做错了事不知道自己弥补，躲起来有用么？有本事你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啊！搞出这一堆烂摊子要老子替你收拾，你拍拍屁股想重新回家当你娇滴滴的大少爷，做你丫的春秋白日梦！明儿你就给老子滚回去上班，给老子从头开始好好的学！不然你就一辈子别他妈出现在我眼前，我见你一回抽你一回！” 满屋子鸦雀无声，简隋林捂着脸，眼泪砸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简隋英喘匀了气，又看向一旁踌躇着的赵妍，“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劝你在审计结果出来之前把窟窿补上，你最好拎拎清楚什么东西是你不能碰的，看在我爸和简隋林的面子上，这是我留给你最后的体面，你再敢背后挑唆家里人，别怪我不留情面！职务侵占？数额特别巨大的判七年以上呢，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进得去出不来！” 他的声音大到门外的简东远都听得一清二楚，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一片铁青。赵妍神色仓惶，什么都顾不得了，拉着两颊红肿还一脸惊诧的简隋林快步走了出去。 “这是真的？”老爷子看着那一家三口远去的背影，扼腕叹息，他们这样的家族，越是兴旺就越经不起内部的蚕食，一场内斗，元气大伤。 “嗯，真的，”简隋英把资料递给老爷子，接过邵群递来的水，抿了一口，轻声道，“老爷子，时代变了，老一套行不通了，都是一家人也架不住他们不讲道理不留情面，不破不立，这也算给咱们敲个警钟，这规矩早该立起来了。” “行，爷爷看好你！好好干！”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咱们老简家有你，翻不了船！” 做了大半天的花瓶，邵大公子可算是有机会摸到了自己亲亲老婆，回家路上就把简隋英搂在怀里，窝在后座上小声聊天，“你真让简隋林回去上班？小心他……” “不会，他长记性了。”简隋英轻轻摇头，叹息一声，抓着邵群的手细细摩挲，“害，我们俩之间，也说不清什么是非对错，这里边儿太乱了，不能琢磨。赵妍和简东远教不好，我自己教呗，总归他姓简，总归公司也得有能干活的，难道我放着他享清福？” 邵群反扣住简隋英的手，轻轻揉搓微凉的指尖，他自然明白那话的意思。 简隋英是个顶天立地的真爷们，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从不逃避，简家裹挟了三位父母一对兄弟、两代人、生与死名与利的复杂纠葛是一场无人幸免的死局，即便如此，他也能坦然面对伤他至深的简隋林，那是他作为兄长的担当。 他们年少轻狂时的诸多荒唐，早在日渐成熟的心境下有所体悟，邵群一开始就选了错误的路途，此后一错再错，注定了他和李程秀的分道扬镳，于责任于担当，他自认为逊色简隋英太多，没有质疑他决断的道理。 “话是这样讲，总归还是要多看着点。”邵群紧了紧手臂，“你啊，太心软，要不是落进老子手里，换个人非把你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老子就这样！”简隋英狠狠拧他一把。 “咯咯～是～就喜欢你这样～”邵群紧紧抱住怀里人，他爱简隋英，爱他的自信洒脱、爱他的张狂明丽、爱他的灼热赤诚，爱他从不因别人的错误而动摇自己的信条，爱他所有的坏和所有的好，“老婆说得都对，你只管放心往前冲，有事老公替你兜着！” “呸呸呸！乌鸦嘴，盼我点儿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