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纪事（一）二美婢新入楚王宅

    楚王别院坐落在皇城以东的光秀坊——按例亲王成年后都要各自之藩，王宫自然也在封国修建，京中的这处大宅就只能称做“别院”了。

    只是最年长的梁王萧祐都还长住康乐坊，下面的小皇子们也都留在京城，想来还是皇帝眷恋天伦、不忍叫父母兄弟永诀的缘故。

    王府占据半坊之地，在南墙上开了一座三间五架的门楼，黑瓦白墙，朱红檐柱。门前架着十六支凝霜般的长戟，下托着红木高架，上系着杏黄幡旗，风吹猎猎，气派非常。

    送她们来的女官轻轻咳嗽一声，繁枝便慌忙放下车帘，守着规矩坐了回去。几乘牛车绕过正门，次第从西门驶入王府。

    繁枝姓赵，原是尚服局侍奉的宫女。皇后给诸王选良家子，看中她肌肤丰泽、眉眼敦厚，是个宜室宜家的面相，便亲点了她和一个尚仪局的苏氏，赏给丧妻不久的楚王。

    林皇后的用意不难理解。楚王萧望是她亲生子，自幼聪明孝顺，政史也通透，人情也练达，只有子嗣这件事算是美中不足。她只疑心是那正妃宋氏妒忌不能容人？可看宋妃病恹恹的模样，似乎也没什么气力辖制内闱。亲王按例可以有两位王妃，她便在两年前又央皇帝选了一位出身不差又容貌端丽的沈氏为次妃。两年过去，楚王府中依旧无一声儿啼。

    若说赵繁枝是老人们喜欢的“宜男相”，苏映霞就是不受待见的狐媚模样了。她生就一张桃心脸，细挑挑的两弯柳叶眉，水润润的一双秋水眼，不需如何妆饰就自带妩媚。一领掐着腰身裁就的葱白绫对襟短衫配一条红绿间色裙，外罩一件织锦提花宝相纹背子，衬得她肩背挺拔，腰肢如削，走在内宅的六棱石子路上，引得过路婢女纷纷侧目。

    “苏小娘这边请。”穿团领青袍、纱帽簪花的宫人在前引路，把她领到西北边一个轩敞院落里。苏映霞举眼一看，只见院落正中立着三间正堂，东、北、西三面粉墙合围，南面却只有几根朱红大柱支撑屋檐。堂口放着一座十二曲螺钿屏风，用珠贝镶嵌出仙鹤、麋鹿和开满香花的芳林，被黑漆的底色一衬，流光溢彩，典雅华贵。屏风后隐约能窥见华贵的陈设，只是静悄悄不闻人声。

    “正堂是接驾用的，小娘们平日无事都不敢到这里来。”那女官看她贪看堂上繁华，不冷不热地刺了一句。苏映霞心中不屑，面上还是恭顺地应了，又问：“那我的住处安排在哪里呢？”

    女官领她到南边倒座房前，开了房门请她进去：“东西厢房都住满了，先王妃百日里不好大动干戈，次妃沈娘娘叫先收拾了这三间倒座给您住，等出了孝期再行安置。”

    这倒座也是三间，却显然窄小得多了。几件不新不旧的榉木家具，几条似纱似罗的素净帐幔，采光只有高处两扇直棱窗，一眼望去幽暗又寒酸。苏映霞虽不敢露出委屈，进门前还是把那富丽的正堂看了好几眼。

    赵繁枝的住处比她略好些。

    楚王的正妃、次妃，入府时都各自带了一名陪嫁媵妾。宋妃的族妹宋予娴、沈妃的表妹江璎，连同沈、宋二妃，便是这府里四位有品级的主子。四人中大宋氏已经病故，沈氏最得楚王宠爱，又掌管王府中馈，是内宅中第一得意人。江氏年纪尚小自然依附表姐，便剩了个小宋氏空空落落。恰好她又在正妃一事中有首告之功，算是在王、妃面前有点脸面，便早早回了沈妃，要拢一个新人到自己院中去。沈含章思忖一二，倒也允了她。

    于是赵繁枝便被安排在宋娘子院里的西厢房，三间屋子一明两暗，廊上挂着鹦鹉，南墙下种两棵凌霄花，如今正芬芳吐艳。入得门来，眼前便是一亮。

    小宋氏身边的祥云客客气气接待了她。“宋娘子去给次妃请安了，赵小娘不妨先回屋里歇歇，等晚膳后再来拜见也是一样。”繁枝忙恭敬谢了，祥云又指一个小丫头给她瞧：“这个采荷，是我们娘子给小娘挑的，打今日起就是伏侍您的人了。”

    繁枝再三拜谢，才带着采荷回房。

    夜幕渐垂，各房陆续挂上了灯笼，廊檐下的点点红光，在内院中汇成一片星海。王府中的每个女人，或倚门而立，或凭窗而望，心中都怀着同一种期待。繁枝在宋予娴房里捧沐盆、递手巾的时候，映霞正点起灯坐在镜台前，把几件钗钏用细纱布擦了又擦。侍婢鸳儿迎上她满怀期待的询问，却不得不大着胆子戳破了希望：“小娘们如今是不能侍寝的……”

    “须得到次妃跟前请了规矩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