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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三)初吻

    

昨(三)初吻



    市一中离祁家不远,像是贫民窟直达天堂的距离。

    祁晓拿着厚厚一沓牛皮纸卷好的学费走进老师的办公室,沉默的放好。戴眼镜的中年女班主任抬头看了一眼祁晓低声:“放学之后来我家一趟,囡囡从大学寄过来一些衣裳,我想你用得上。”

    祁晓点了点头,将办公室门关好小心地退了出去。

    刚走到回廊想要上台阶,斜上方篮球在地上弹了三声,猛的向她掷过来。

    祁晓想躲,但会从楼梯上摔下去,摔下去要花钱。于是她就沉默的站在那儿眼睛微微一眯。

    一只手率先抓住篮球,用了点巧劲就将篮球拦下灵活的在食指上转着圈,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篮球此时此刻更像个他手里的什么玩意儿。

    对面显然没想到有人横插一脚,祁尧那张脸从旋转的篮球后面缓缓露出,没什么表情,眼神很锐,仿佛是在瞄准,

    是的就是瞄准。

    篮球猛的落在掌心大力被灌了出去,那一瞬间平地起风,刚才的始作俑者来不及躲闪一下子被砸出了鼻血。

    血液喷射在四周墙壁上,刚才看热闹的人无一幸免,白校服被飞溅上的血点子弄脏,尖叫着向四周散开。

    祁晓明明站在更高一层台阶,此时懒懒依着楼梯扶手的祁尧还是比她高,她抬起头看见了祁尧的下巴没说话,祁尧头稍低看了看祁晓,露出个懒洋洋的笑:“不好意思啊学长,没看见您呀,”

    被砸出鼻血的学长摇摇晃晃被扶起来指着祁晓又捂了捂鼻子“你姐就是一面上高冷的婊子,你他妈替她出头,想死吗?”

    人越聚越多,祁晓想抬腿走人,后面被乌泱泱一群高二的挡住,只能站在原地。祁尧收起笑接过一人递过来的棒球杆。

    “是啊,想死,你送送我呗。”

    高三那帮人似乎有点面子上过不去,扶着那学长的一人开口:“你找高三的事儿?”

    祁尧掂了掂手里的棒球杆没说话,只看着祁晓的后脑勺,祁晓抬腿往上走,看热闹叽叽喳喳的人纷纷后退,直到她走到了被砸出鼻血的那人面前。

    那人叫方州,出名的混子,家里有点小钱,成天追着祁晓。

    周围人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开始起哄,方州一扫刚才的囧劲儿,抖擞了一下衣领,脸上的笑还没扯出来就被祁晓扇了一嘴巴。

    方州被打得有点蒙,又听见祁晓说“你试试。”

    风暴中心渐渐平息,祁晓甩了甩手从口袋抽出湿巾擦干净,一根根白皙的手指连缝隙都不放过,所有人都傻眼了,祁晓将擦完手的湿巾仍在方州脸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州看着祁晓的动作脸越来越白,但是一言不发。

    直到看着祁晓走进班里。方州和祁尧视线同时收回,碰在一起对视着,他们看彼此的眼神都有一团火,都想掐死对方。

    方州显然已经回过神来,他笑呵呵的去揽住祁尧的肩膀“小舅子别误会,我和你姐就是吵架了,闹别扭呢,平时跟你姐好着呢,没人敢欺负她。”

    祁尧收拢了点刺儿头的气场,但额角的青筋开始狂跳,他很不爽,不爽有人跟祁晓走的很近,像是有人踏入了自己的领地一样。

    这种占有欲夹杂着危机感,直到放学都没能缓解。

    祁晓放学后乖乖跟着班主任进了二层小楼,她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等待班主任收拾好衣服,班主任收拾到一半发现祁晓又没跟进来,于是强行将祁晓拉了进去。

    “你这孩子来多少回了,怎么还是这么拘束。”

    班主任脸上露出一点学校里没有的仁慈,将手里的衣服放在祁晓身上比划“不错,都是些规矩的衣裳,你肯定喜欢,你等等啊,囡囡给你买了几件内衣。”

    祁晓看着班主任翻找的身影心里有点发酸,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将包装盒精美的内衣递给祁晓“你回去试试,囡囡说你肯定喜欢,也肯定适合你。”

    “谢谢学姐,谢谢...您。”

    班主任爱怜的摸了摸祁晓的头发,声音有点低“等你高考完就好了,联考考的这么好,你肯定能走出去的,走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祁晓点点头,将衣服和内衣都规整放进书包,和班主任告别后转身往外面走,在小区门口公交站等着的祁尧刚好抽完一根烟,抬眼就看见了祁晓,他自顾自跟上去没说话,走了一会淡淡道“方州怎么你了。”

    祁晓面不改色,将书包抱在胸前“就体育室,我,痛经,换裤子,遇见了,后来......”

    祁晓没继续,祁尧眉眼揉进了点戾,“cao”了一声。

    又走了一段路,祁尧忽然停住脚步“我得去找他。”祁晓连忙拉住祁尧的衣服,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他没做什么,你好好走你的路,不是想去部队吗?应该就这几天了,我真没事,他不敢怎么样我,学校里有班主任呢。”

    祁晓的声音不像女孩子很软,独一份的清冷,清泠泠的泉水击石一样,总让人觉得凉,此时落在祁尧耳朵里想撒娇他就稍微有点受不住。

    祁尧嗯了一声,后半步跟着祁晓,快走到巷子就听见吵闹声还有求饶声,祁鸣庆扯着王玉梅的头发猛扇巴掌,街坊邻居看见祁晓和祁尧像是看见了救星:“快来呀,你们爸妈又闹起来了。”

    祁尧将书包扔在祁晓怀里,猛的扯开了正在撕打的两人,准确的说是祁鸣庆但凡殴打王玉梅。

    王玉梅像是从苦海里挣脱出来,死死抱着祁尧的后腰哭喊“我不活了。我活不下去了。”

    祁尧看着还要动手的祁鸣庆“闹够了没有!”

    祁鸣庆气的胸口起伏,手指着祁尧的方向抖个不停,祁晓连忙扶着生怕祁鸣庆站不稳倒下。

    祁鸣庆挣扎着叫嚣“我今天非打死这个贱人!”对面祁尧脸色铁青“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除了你就都该死?”

    祁鸣庆仿佛没听见,到处在找趁手的家伙,祁尧脑子里都是自己上厕所不小心撞破父母之间那点破事后被暴揍的场景,怒气融着血色,一点点冲上脑子,几乎是瞬间咆哮道:“最该死的是你!明明是你!”

    喝酒,家暴,不务正业,为什么要生孩子?

    生了孩子,又为什么不养?

    为什么连交学费都要挨骂,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人叫不上学费,为什么小小年纪却要自己想办法凑那么一大笔钱。

    全世界的家都这样吗?

    谁死?

    一起死行不行。

    祁尧真的想所有人一起死,祁鸣庆脸色越来越红,他失语一般安静的站在原地,猛的吐了一大口血,像是雾一样,漂浮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祁晓做梦一样漂浮着,看着,听着身边的人尖叫,还有120的鸣笛呼啸。

    她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木讷地跟着医护人员把祁鸣庆推上救护车,商店老板跟着一脸焦急,往祁晓手里塞了一沓钱,催促着赶紧去医院。

    祁晓看着商店老板的眼睛还有额头上的汗水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紧接着被祁鸣庆强大的手劲儿拉回视线。祁鸣庆看着商店老板,青紫的嘴唇颤抖着,紧紧捏着祁晓的手,像是要握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祁晓还没反应过来究竟要不要伤心,一滴眼泪趁人不注意就湮灭在祁鸣庆胸前的布料上。

    这条救赎之路还没能走完,祁鸣庆的力气就用完了。他的手忽然一松,像是把祁晓推回了这个该死的人世间。

    自己不负责的拍拍屁股就走了。

    医务人员遗憾的放下除颤仪摇了摇头,眼神有点怜悯“不成了。”

    后一步的祁尧和王玉梅赶来医院时,祁晓已经独自一人签完了所有单子,死亡证明,急救证明,亲属证明。

    原来一个人死还需要这么复杂的手续。

    祁晓独自一个人坐在门口好像丢了魂一样,手里的钱都被汗浸湿了,祁尧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祁尧脑子很懵,刚才街坊邻居的窃窃私语好像将他重塑了。

    “气死亲爹诶!”

    “活阎王!”

    “祁家有这么个儿子晦气哟!”

    他脑子里都是那场红色的雾,祁晓握着祁尧的手将他扯坐下,轻轻拍了拍“不是你的错,他喝酒,喝的内出血,脏器破裂了,不是你的错。”

    原来不是我的错,原来没错。

    祁尧回想着这句话,此时四下无人。

    医生脚步匆匆,王玉梅在另一个角落跟人打着电话,好像在说什么钱,没人注意他,他应该不是凶手。

    祁晓的脸很近,很白,其实祁晓长得不算漂亮,胜在白,足够白,像一捧雪,会融化在你掌心,流淌下的水是甜滋滋的。

    想尝尝。

    于是祁尧鬼使神差的捧起了祁晓的脸,祁晓眼睛朦朦胧胧,像是一场白色的雾,这场雾好看,他选择死在这里面。

    干燥的双唇起了一点点皮,先是扭捏辗转在嫩软的脸颊,又进一步攻城略地撬开了祁晓的唇齿,祁晓一直睁着眼,像是纵容,纵容祁尧躲在她的领地之内。

    一点点的津液被辗转多次,深吻到两个人都忍不住贴的更近,再近一点,融为一体,祁晓的脸颊被祁尧捧在掌心磨砂着,身子一直不受控制的往后仰,马尾悬空颤抖着,耳边都是啧啧的水声,抵死缠绵。

    好像清凉的不像是太平间,像是一个水rujiao融的夏夜。

    祁尧一近再近,祁晓一退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