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文学 - 言情小说 - 【GB】和金主大人相爱相杀的那些年在线阅读 - Chapter 13 银色山泉

Chapter 13 银色山泉

    从祁叙进来起,我就盯着他身后那扇门,疑心那里会毫无预兆再蹦出一个人来。

    他好像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侧身望向窗外的冬青木冠,只温声说了一句话:“我已经彻底和言家脱离了关系,那里的一切都和我毫无瓜葛,”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身上有种卸去一切的决绝与轻松。

    光是走出这一步他已经挣扎耗费了十年,往事已不可追,我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用我迟钝的脑子思考了一下,大概过了半分钟,干涩地憋出一声“恭喜”。

    “晞宁……”祁叙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挺复杂的,看着似乎想劝我什么但却欲言又止,我也不知道自个在他心里现在留了个什么令人误解的印象,举着被绷带缠成猪蹄的手,讪讪陪着笑解释:“误会,都是误会哈哈哈,我还嫌活不够不能向天再借五百年呢,折腾啥也不至于上赶着寻死觅活。”

    所以说人啊,谈什么感情,谈感情伤钱伤神伤力伤筋动骨,单纯你呼我应的甲乙方多好,一拍两散,一身轻松。

    好在我这皮糙rou厚属小强的身体抗造程度超乎我的想象,不到一个星期就已经恢复到先前生龙活虎的状态,这期间祁叙来探望过我很多次。

    也不知道是不是目睹这档子事给人造成了什么心理阴影,他每回都像掏哆啦A梦口袋那样掏出点解闷的东西给我:一副降噪耳机,一个单手柄PS4,一套一体式蓝牙音响麦克风,甚至为了装点环境多添了盆多rou植物……

    他静居在这里修养身体,同时潜心准备自己的下一场巡演,让我这档子事一打断,静是没可能了,弄得始作俑者我无比惭愧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

    从窗边栽下来的时候不慎连带扭伤了左手,拆夹板的那天,祁叙又特地过来了一次说要送我一趟,我的手腕早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可以纯熟地cao纵手柄在动作RPG里大杀特杀,只是拎大件背包有些使不上劲,他这样一片好意,到底没有拒绝的理由。

    时节步入冬季,天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逐渐飘起了细细的雪沙。

    我们顺着林荫道一路向前行,空气被白天的那场雨水泡得湿软,吸入肺叶里有种沁人的凉意。

    偶然想起许多年前的校园樱花道,初春时节,碎樱铺满一路,我踩着满地落花,轻巧地跳上他的后背,被他稳稳地接住在空中转上好几圈,嘻嘻哈哈埋在他肩上笑,头顶树枝摇曳,在他的发旋,发梢,肩头缀了一串串堆堆搡搡的纯白花瓣,像雪,一层又一层盘旋飘落,淋了满头。

    相似的情景,只是心境早已经大不相同。

    在一片尴尬与无言堆出的沉默中,祁叙先开了口:“姜家那边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之前对你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但等我想去找你的时候,你……”

    孩子没了,他和那位姜小姐的婚约自然也在闹闹哄哄中作了废,也不知道祁苏雅瞎忙乎这一场竹篮打水会作何感想,这女人向来不是什么轻易罢休的善茬。

    我将手插进口袋里,“这件事我都快忘了。”

    他低头笑了笑:“之前你告诉我,你选择了他,我就以为……”

    “我并没有骗你,”我说,“但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我也许很喜欢他,可喜欢已经到头了无法更深入下去,这正好说明我这个人感情肤浅,还没到盖过本能的深度。”

    祁叙露出一个似乎有些讶异的表情,“可是你对他从一开始就本能地抱有好奇心,不是吗?”

    他的敏锐简直精准得可怕,我的呼吸停顿了片刻,看见雪片落在他的眼睫上,他朝我眨眨眼,融化的雪片濡湿了睫毛,“晞宁,你知道,其实你一直不大擅长说谎,即使是说假话,你的眼睛也会暴露你真实的想法。”

    我的话卡在喉间半晌没出声,过去我们常玩的一种你说我猜的语言游戏,好奇心重者输,大抵所有孽缘都逃不过这样一个词眼,正如潘多拉的魔盒永远诱惑重蹈覆辙的人打开。

    “这并不奇怪,陷阱总是危险却又吸引人探究,”我挺直些身子,“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意义了。”

    “也不一定,”祁叙抬头望向前方,忽而问,“晞宁,你有想像过从一开始遇上的人就是他,而不是我,会是什么样么?”

    我愣了愣,雪籽飘进围脖里被呼出的热气融化,声音也好像雪花飘在半空中,“这又不是场比赛,并不是来得早的那个,就是走到终点的那个。”

    “可我总是不希望它在这里结局,已经没有重头来过的可能了吗?”

    我张了张口,还没搭腔已经被他截断,“别急着给我答案,晞宁,”他微微一笑,那个笑容里盛满了压抑的难过,像潮水般满溢,“有件事可能需要征得你的允许,”说话间他轻柔的气息已经缓缓贴近过来,我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避开。

    他的掌心虚虚盖在我的眼前,“抱歉,我从来不是什么宽怀大量的圣人,也做不到那么无私大方,就当这是我最后一点小小的私心。”

    我们停在雪影纷飞的风雨廊前,地面上映出两道交叠的影子亲密的重合。

    这是一个错位的拥抱。

    越过他的肩头,可以看见庭园中一片法国梧桐,枝干挺拔料峭,褐色树皮剥落出灰白的内里。

    远远的,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倚在葳蕤树影里,不知道站了多久,深黑的长大衣几乎融进夜色。

    十几米的距离将他脸上的神情模糊成一片看不透的空白,像有一阵风从极高远的地方吹来,穿过空荡荡的胸腔,将一切声息吹得杳远。

    我心脏一停,眼眶就像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狠狠地眨了眨。

    不是错觉,那个幽灵般的人影并没有消失,还是静默地站着。

    有点眼熟。

    忽略其他不看这气氛这构图像在拍文艺风老电影,连主角萧索欲死的情感都烘托得这么到位。

    痛,太痛了。

    只差播放点应景的BGM,这么想着我慢半拍转动的脑筋就非常称职地给人配了首《冬季恋歌》的OST。

    昏黄路灯下白茫茫的雪沙极富戏剧性地飞洒不停,将画面铺上一层灰调的滤镜。

    他漆黑的发梢、衣领上落了一层细雪,衬得那张冷白的面孔格外显眼,像一幅色系纯净的铅笔速写,唇上浅淡的润红是画面里唯一鲜明的着色。

    越看我越觉得不对劲,这神出鬼没的货,模样怎么瞧着贼像言川那厮呢?

    梧桐枝叶上垂坠的光斑明明暗暗,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错落的光影,将那张血色与生气全无的面孔映得像个纸扎出来的偶人。

    哦豁,要命。

    终于意识到这种惊悚的熟悉感从何而来,我脑子里肝肠寸断的BGM戛然哑火,同时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后跳开半步,眼前冒出一团空白的混沌,时不时飘出几个鲜红淋漓的大字“这下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