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不合时宜的忧伤
「怎么了,感觉你离我其实很遥远。」 我怎么忘了我们一开始本就是形同陌路的陌生人不是吗? 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刻给我笑容、给我力量的你去哪了? 忽远忽近的距离,心它,慌了。 放学回到家,开门见到的并非深褐色的鞋柜,而是顶着一张苦瓜脸的杨佑霖。 「干么?」带上门,我边脱下脚上的帆布鞋,边询问站在我面前挡去我上楼路口的蠢弟弟,说真的,我这人还真不爱太繁杂的事。 「姊,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劈头就问这么一句话,当我抬起头来对上杨佑霖的双眸,只看见了满满的认真以及一丝的苦恼,其实我不太敢回他,我可是清心寡慾了十七年又x个月啊。 「当、当然有啊!」眼神微微飘移,不敢直视杨佑霖,深怕一不小心露出了馅,然后被他彻底拆穿谎言。但,说实话,虽然我目前还没有喜欢的人,但欣赏的人倒是有,像是很有文学气质的许致奕学长,还有、还有就是拥有阳光笑容的任昱捷,不可否认。 「姊,求求你,教教我要怎么追求吧!」杨佑霖猛然握住我的手,像隻可怜的流浪狗一般,露出无辜的眼神,不停的使用可爱攻势来击退我的心墙,很好,我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算我倒楣,有这么一个弟弟。 「你不要吵,这种事情就是要无师自通。」用力甩开杨佑霖的手,越过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上楼,衝进房门,第一件事就是关门上锁。 脸庞发烫,我捧着我的两颊,偶尔,我还是会像个小女生一样,一样会害羞。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我不免还是有这个念头——杨佑霖为何不去找母亲?忆及几天前那好几年来不曾响起的门铃被按下了,开门一件来者却是我那厚顏无耻的母亲,拿着那夜市里贩卖的仿製品——lw包包。她一脸憔悴的求我让她回家,我不懂,那这几年来你又在何方居住? 只是最后,我还是心软了。 即使自私,还是无法对那份渴望回头的亲情下手。 叩叩—— 背脊猛然发凉,我悄声询问:「谁啊?」 「mama。」那明明充满母爱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暖的声音透过木门传进房里,我感叹,有多久不曾听见这声熟悉却又陌生的称呼了? 「要干么?」口气冷淡,原本激昂的心情也渐渐平復,我想,我恐怕从没跟母亲好好说过话吧,因为在我心里,她永远是那个爱钱爱势的肤浅女人。 想原谅,只是找不到一个好理由。 「子安,跟mama谈谈好吗?是跟爸爸有关的。」 血缘这种出生就既定的事实,让我极度痛恨。我也痛恨自己的耳根子软,儘管再怎么怨恨父母,却还是无法弃之不顾。 虽然我讨厌我这肤浅的母亲,却无法厌恶那个曾是我一生挚爱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不走得乾乾净净?为什么要留下我们又再度回来找我们?父亲,为什么你当时要那么做? 总是自私的在别人心中造成伤口,而后又自私的奢望别人能够原谅自己。 我缓慢地转开手把,逕自走到床铺上坐着,侧过身,我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母亲,看母亲脸上那不太明显的岁月痕跡,看母亲那伤痕累累的双手。可能吧,我的内心早已选择谅解了。 「子安,妈和爸对不起你和佑霖,我们当初是逼不得已的。」母亲上前抓住我的手,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我的掌心,我紧咬下唇,撇过头努力克制自己。 逼不得已只是藉口,自私自利才是事实吧。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能弥补我和佑霖这么多年来所受的苦吗?你知道你们在我们的心里留下多大的伤口吗?你知道在你们离去后我们怎么样了吗?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不觉得自己很可耻吗?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脸回来找我们!」狠下心,我用力甩开母亲的手,粗糙的感觉还残留着,那滴温热的泪水就像烙印一般深深刻在我的掌心里。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们当初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你要相信妈的话啊子安。」母亲在我耳边哭喊,双手不停扯着我的衣服,情绪似乎激动了些。 「要我相信也行,那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离开?」盯着淡黄色的墙壁,微微仰头,我想试试小说里常说的「想哭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空」,虽然我现在能仰望的只有天花板。 仰望,并不是为了抑止思念,而是为了防止眼泪滑落。 我还在盲目地寻找理由来骗我自己的心。 「你爸他欠了一屁股债,我们到处都借不到钱,就怕地下钱庄的人会来家里讨债,所以我们才选择离开。」轻描淡写的带过,却让我得知我不知情的内幕。 「为什么家里最后只剩那张沙发?」闭上双眼,泪水顺势滑落,我抬起手迅速抹去,只是泪水它——止不住。 「其他的家具都变卖了,你爸说这样我们手边有点钱也能跑路。当初我要卖掉那套沙发的时候你爸制止了我,你爸说:『这个别卖,这里曾是我和子安还有佑霖经歷过最美好的时光。』」方才一阵哭喊过后,母亲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我背对着母亲,静静地啜泣,因为我从没想过,父亲就算到了那种紧要关头,依旧捨不得拋弃我们曾经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 「爸爸,这沙发好难坐。」嘟起小嘴,整张脸皱的跟沙皮犬差不多,那时,我一点也不爱那套硬梆梆的沙发。 「对啊对啊!」当时佑霖在沙发上又蹦又跳,虽然嘴里附和着我,脸上却掛着见到新家具的喜悦。 「那你们先下来,然后闭上眼睛。」父亲当时的脸上还掛着那抹灿烂无比的阳光笑容,粗旷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悦耳,我喜欢那样的父亲。 当时我和佑霖乖乖地从那套红色沙发上下来,还记得我那时很幼稚的伸手摀住佑霖的双眼,自己也悄悄闔上,我和佑霖在闭上的那刻不约而同地朝着父亲喊道:「好了没?」 父亲轻笑而不回应,隔了约莫一、两分鐘才回:「好了!」 我迅速拿开遮盖在佑霖双眼上的小手,自己也睁开了眼睛,适应着像是许久不见的光线,随后,张大嘴巴、瞪大双眼看着那套红色沙发,上头被铺上了豹纹纹路的坐垫,我和佑霖一跃而上,硬梆梆的触感消失,感动与开心的心情掩盖了我前不久还鬱闷的情绪。 「怎么样啊?」父亲瞇起双眼,笑笑地看着我俩,一副自信的样子让我感到骄傲。 「爸爸我爱你!」嘟起小嘴,招招手,父亲也明白我的意思,侧过脸慢慢靠近我,迅速的在父亲侧脸留下一吻。 「那为什么,你们不带我和佑霖走?」轻摇了下头,我努力将脑中的回忆甩开,只是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母亲离开后,我整夜辗转难眠,未进食的胃一声一声的呼唤着我,我假装没听见,忍着肚子飢饿那难受的感觉,闭上双眸想就此睡去。 但,天祂并不从我愿。 耳际回盪的是母亲那阵带着疲惫的沙哑声音,无奈的语气让我不禁又是一次鼻酸。 「因为你爸爸生病了,他不想让你们知道。」 我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吗? 凌晨两点半,我的意识还很清晰,在只开啟一盏小夜灯的灰暗房间哩,我的双眼显得明亮。事实上我已经打了无数个哈欠,却被脑中的思绪打扰,扰的我无法睡去。 倏地,房门无预警的被打开,我瞇起双眼看着那抹出现在我房门口的人影。 「杨佑霖,你想吓谁啊!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跑来我的房间。」白了杨佑霖一眼,他杵在门口,在我朝着他咆啸了一大段后,他迟迟不肯开口道出原因。 其实我有点讶异,他居然知道我还没睡,不、正确来说应该是,我睡不着。 「你不会又是来问我要怎么追女生吧?」我尷尬地搔搔头,微微起身,盖在身上的被子顺势滑落一半,我身上那件可爱的卡通睡衣展露无疑。 「姊,我已经……原谅妈了。」小夜灯的橘光刚好打在杨佑霖的脸上,他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我不禁走神。 「弟,过来。」拉开被子,将腿盘起,我拍拍身旁的空位。我已经,好久没有跟佑霖好好地畅谈一番了,那称呼,感觉有点生疏。 我示意着佑霖打开我房间的水银灯,看着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到我身旁坐着,也许因为我们是姊弟吧,也许因为父亲和母亲离开后我就一个人扛下所有照顾着弟弟吧,我们只有对上了眼神,彷彿就能了解彼此心中在想什么。不过,通常都是杨佑霖比较好看透。 「是妈告诉你的吧。」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确定,这是,肯定句。 佑霖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点头,我知道、我清楚、我明白,其实他的内心还是无法完全接受。 我们一起生活的这几年,午夜时分,偶尔能听见佑霖被梦魘惊醒的声音,每当我靠在佑霖门外陪着他时,抽噎似的吸气声从房内传出,那刻,我的心彷彿被上万隻蚂蚁侵蚀。 「佑霖,接受事实吧,其实我们从很早以前就原谅爸和妈了。」握住佑霖那还未发育的手掌,细緻白嫩,掌心微微渗出汗珠。 我们都找了一个最好的藉口来欺骗自己,也许不正视事实对我们都好。 「我们放假一起去看爸好吗?」声音微弱,但感觉的到佑霖的渴求。 他想念,我也想念。 思念的仅仅只是那抹笑容罢了。 「好。」 后来,我们貌似畅谈了整夜,只是最后的最后我似乎不支倒地,先行踏上寻找周公的路上。印象中有人很贴心地帮我盖好了被子,那一声又一声地喊着熟悉的称呼——「姊。」,我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在犹如桃花源地的梦境中,我似乎又见到了杨佑霖死缠着我的那幕画面,我还是不懂他为什么要我教他怎么追喜欢的人,虽然事情在很无言的结局画下了句点但我还是有一大堆的疑问。而,更让我纳闷的是,我的梦里出现了他——任昱捷。 鸟鸣鸡啼,阳光从窗户洒进房间里,我缓慢地试图睁开双眼,眼皮却重的像有几十斤重一般,又悄悄的赖过五分鐘,我才终于从昏昏欲睡的状态清醒过来。 一如往常的行动模式让我备感厌烦,只是却早已改不掉,而那些行动也是必然的。 咀嚼完嘴里的吐司,饮下一口牛乳,整整那三年来从未改变过的制服,拿起已经变得破烂的书包,悠然地走出门外,不向任何人道别是我长久下来的习惯。 踢起脚踏车的脚架,坐上坐垫,缓慢地踩动踏板。迎着风,额前的瀏海被吹到头顶,我一边哼着歌一边骑往学校。 约莫二十分鐘的路程,抵达学校,看见老师站在大门口,我还是和之前一样,假装视而不见,默默地从老师身后走过,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走上前往教室楼梯,我的步伐不大,但是我的脚程却异常的快速,所以很快地就走到了教室门口。坐到位置上,微微侧过头,斜眼瞥了下后面那个空荡的座位,那抹熟悉的身影好似就在眼前,但却又瞬即消失。 转回身,望着咏幸认真的背影,我开始默默在心里问着自己。 我是在期待身后那个座位的主人赶快来吗? 期待他能够一语点破我的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