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母亲
第六章 母亲
艾瑞斯没有回应,凛也没期待他能给出什么令人满意的回答。她扯着艾瑞斯的衣袖,只当是随手扶着岸边的一棵树。正义与自保两个念头在她心中斗争,让她迟迟没有冲过去救那个“落水的女孩”。 她弓着身子,如即将离弦之箭,又如被受到挑衅的野猫。 反正都被抓进看守所了……大不了,大不了就是……不管了! 凛冲了出去,却被猛地抓回来。 竟然是那棵树伸出枝丫勾住了她。 艾瑞斯看起来有些迷茫,与他在台上娓娓道来时的模样大不相同。被凛不耐烦地瞪着之后,显得更加受伤了。 “你……要抛弃母亲的爱吗?” “我不缺这种爱。”凛拽回了自己的手。 “……等一下、请等一下!” 啊啊怎么还纠缠不清了! 凛被两三步追上来的艾瑞斯再次抓住,那只手并没用多少力气,她甩开,却又被柔软的手指碰上。艾瑞斯一边执意要留她,一边转向失控的人群朗声道: “今晚母亲没有向我们敞开怀抱,祷告提前结束,抱歉,请早归休息吧。” 人群却听不到他的声音,仍如野兽般狂欢着。 艾瑞斯周身冷了下来,那张完美的笑脸逐渐冻结。他缓步走到一个男人身旁,白皙的手搭上他的肩膀,“祷告结束了,请休息吧。要我代母亲向你再次宣告吗?” 话音落下,十几号人疯狂的火焰骤然被熄灭,会堂里静悄悄的,一行人拖拉着脚步从会堂后门离开,而凛还能听到自己胸口没有平息的心跳,狂乱地跳着。 淼淼像一具人偶般躺着。凛伏下去听到她呼吸正常,便把她的衣服依次穿好,而艾瑞斯解开了反捆着她的丝带。 凛这才注意到那丝带只是在她的两个手腕上依次打了结,实际上并不能束缚住她。那这根丝带是用来干嘛—— 手突然被牵起,凛一个激灵甩开,回头又对上了艾瑞斯受伤的目光。 这个教神神叨叨感觉有大问题,凛不想被牵扯,抢在艾瑞斯开口前,把话题引到了淼淼身上,“你刚刚说授恩者?她怎么了?” “授恩者来自于祷告的人们。足够虔诚,就会被选中,代替母亲传播慈爱。” 好家伙,原来淼淼干过刚刚那种野人一样的事。 “等母亲离开她身,她自己就会回来。” 你们这个母亲还会上身的啊…… 凛看了看旁边睁着眼睛,面无表情的淼淼,心境有点微妙地变化,感到了一丝恶寒。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透过那两颗人类的眼珠监视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中浮现出那晚的黑影,也是如此悄无声息。 艾瑞斯双手捧着丝带,执意要放在凛的手中。如希腊雕像般精致生动的美人在她面前跪下,长发随之垂落,白袍沾着满地的灰尘,但艾瑞斯只望着她,光落在浅色的眼睛里,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洋。 凛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听艾瑞斯轻柔地念诵起来。 “你虔诚得如同羔羊,纯净得如同山泉,你令遗落的神迹显出光彩,我本以为在你的见证下,今晚的祷告将会使我比任何一次都靠近母亲……” “是我太过傲慢,僭越了你的意志,妄想跨越母亲的摇篮……” “请在母亲的面前,惩罚我吧。” “我、我不够格啦。” 谁要惩罚你啊!惩罚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自从听了淼淼参加这种奇怪仪式然后被选中躺板板,凛深感不安,说什么都不想和这个教产生联系。 “可是你找到了神盒,还解开了奥秘之珠。” “神盒……?” 难道是一个木头的,上面画着波浪、圆、人形……这么大的盒子? 虽然凛极其不想面对这个现实,但艾瑞斯骄傲地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疑问。他又赞颂了一遍凛创造的“神迹”,声称上面的五颗奥秘之珠便是母亲留给教徒们的试炼,只有最智慧、最虔诚、母亲最喜爱的孩子,才能将奥秘之珠取下。 不,只是被我不小心夹进xue里了。凛很想对着满眼发光的艾瑞斯说出叛逆的话。 这颗珍珠的奥秘大概就是让她白嫖了一次惊心动魄的指jian,还被听审的笔录官嘲笑了一下,她的人生中增加了一道不大不小的污点。 凛向他解释自己真的不信教,甚至不知道教名,希望艾瑞斯另寻他人。她心中只有物质与马恩列导师。 艾瑞斯不再挽留,凛就当他是默许了,抬腿往后门走去。 嘀嗒。 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滴到她脸上。 凛摸摸脸却什么也没有。 嘀嗒。 又是一滴。这次她清晰地听到了声音,也感觉到她的脸被什么黏腻的东西砸中了,但她用手什么也没摸下来,整张脸摸起来也是干干净净。 恐惧促使她向门边快走起来。 嘀嗒、嘀嗒嘀嗒。 液体也从头顶落得更快,密密麻麻地打湿了她的脸。越是靠近后门,下得就越大,直到她站在门口,肩膀和头发都快被淋湿了。 可是……凛抱着自己全身摸了一遍,是干的。她抓起一把头发,看起来干燥,手心里却有种黏腻湿润的触感。 凛注意到刚刚被她甩开的白丝带变成了一个环,正套在她的手腕上,没有任何接缝,像出生时就生长在那里般,完美契合了她的尺寸。 “……” 保命起见,凛试着一步一步退回了会堂,等她站到艾瑞斯和淼淼身旁,刚才那些黏腻的感觉像倒流般离开了她的身体。 但是全程,凛什么也没有看见。 是幻觉?……凛并不信邪,但眼下也并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手段。她想把艾瑞斯扶起来问问,但艾瑞斯根本不肯起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教啊?”艾瑞斯像死了般安静,对她的话没有反应。 “……艾瑞斯先生?”他的眼睛睁着,眼珠却不转动,那片波光粼粼的海此刻陷入死寂。凛对着他晃了晃手掌,假装要打一拳,他也完全不躲闪。 她又试着往门边走,这次“雨”下得更厉害,那些粘稠的液体像是活物般,糊在她的口鼻上。她站在空旷的空间里,努力吸气,氧气却越来越稀薄,肺难受得快炸了,头也开始发昏。 凛逃命一般跑回台上。 她第一次这么希望自己晚归被人逮到,可是她冲着门外喊救命也好,骂各种脏话也好,没有人往这里看一眼。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束强光从老远的地方射来,逐渐靠近,凛歪着脑袋一看,喜出望外地喊了起来:“看守官!” 可青柏停在门外两三步的地方,手电筒对着屋里来回扫了几遍,随后重重叹气,“到底去哪里了……” 不论凛对着他喊什么做什么,他都没有反应,最后满面愁容地跑向其他地方。 凛意识到一件事,随即后脑勺发凉。 她好像……从看守所里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