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参2022跨年24h）

    ——我可以吻你吗？

    ——……？

    鬼龙红郎按掉闹钟，呆坐半晌才从半梦半醒中回过神来。

    他梦到自己在屋里，莲巳站在他的窗前，让他附耳过来，似乎要传达什么信息。那难以名状的悸动是什么呢，鬼龙想，嘴唇为什么在发烫？

    最近梦到莲巳的频率有些太高了，这不应当。尽管他们是队友甚至是朋友的关系，这不应当。

    鬼龙洗漱完毕拉开窗帘，天还没亮，对面莲巳的房间已开了灯。今天有拍摄任务在身，他特意起了个大早。寒凉的空气钻进肺里，睁开眼时，对面的窗帘正被掀起。后面的莲巳敬人注意到他，朝这边抬手打了个招呼。

    鬼龙有半晌迟疑，随后也向那边抬手，轻声道一句“早”。

    早吗？或许旦那已经起来很久了。他们剧组租住在拍摄地附近的一处民宿，入住后才发现他二人的房间恰有一扇窗户相对；中间隔着一块空地，被主人家修整成一个小花园，花木掩映之下颇有野趣。

    想必刚才的问候，自然也是听不见了。

    天气太冷，早饭后演员们去了休息室，各自打理好妆造，侯在一旁听工作人员的安排。鬼龙端来两杯咖啡，莲巳正在与女主演对台本。数量不太够，鬼龙将手上的咖啡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莲巳和女主演分别朝他道了句谢，继续练习下去。

    “……我们能够走到今天，是因为互相信任啊。你竟然信任我这样的人，连我也感觉非常不可思议了。”莲巳道。他拿的并不是他自己的剧本，而是男主演的那一份。鬼龙一笑，他与莲巳虽非主角，但在剧中同样饰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男主演刚刚被工作人员叫走，演员之间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

    他重新给自己接了一杯咖啡，回来时莲巳他们还在对着戏。鬼龙在对面坐下，慢慢喝着咖啡回忆自己的剧本，构想着如何表现。他仿佛看到了前几天的自己，同样也是和莲巳对着台本，一一梳理不甚流畅之处。不得不说，在工作这方面莲巳着实十分可靠。

    “……结束了。你说过等一切结束之后就会离开。”女主演眼含热泪，泫然欲泣。

    “没错，”莲巳点点头，“但在那之前，我可以吻你吗？”

    鬼龙忽然抬头，略略皱眉，直盯着莲巳。

    “，男主角扔下武器，与女主角在几乎是废墟的窗边接吻。晨光打入，画面渐远。画面转入……，到这里就结束了。辛苦了，这一段非常到位。”莲巳毫无波澜地快速读过舞台指示，稍加点评。这边女主演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感谢，莲巳拿来纸巾盒；那边鬼龙喝咖啡忽然呛到，莲巳给两头递纸巾，场面一时间有些滑稽。

    鬼龙笑不出来，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错开视线，懊恼自己该是敏感过头了。

    男主演回来了，工作人员跟在他身后，进休息室叫走了鬼龙与莲巳二人。

    “……你是不是以为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是对的，旁人的想法都可以弃之不顾，啊？”鬼龙怒气冲冲，朝莲巳吼道。

    莲巳以不输于他的气势与他对视着：“我从来没有这么认为。你能不能认真听我——”

    话到一半，莲巳蓦地起了疑心，已然无法继续演下去。方才目光相会时，鬼龙忽然露了怯——这实在不像他。

    那旁导演不满地叫停，重来几次同样是NG。导演看出他二人状态不对，却也不愿错过大好的黎明时分，便迅速让工作人员改换场景，叫来其他演员继续拍摄工作。

    “没事吧，鬼龙？”

    鬼龙摇摇头，不知如何开口，心绪纷乱，十分不是滋味。台本分明早已烂熟于心，今天的这场戏是他们在平明时分冰释前嫌，而后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并肩战斗。或许是曾深有体会的缘故，鬼龙总觉得这样的桥段并不陌生，他理应很自然地表现出来才对。可当莲巳对他怒目而视时，尽管知道是拍戏，那如炬目光竟似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鬼龙莫名生出胆怯，心里没来由地打着退堂鼓。

    工作人员建议他们去休息室缓缓，鬼龙随口应付过去，犹豫着对莲巳道：“旦那，我觉得还是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比较好。”

    莲巳不满道：“总喜欢一个人扛着，稍微信任我一点也不是不行……”

    鬼龙轻声说了句抱歉，便不再开口，在休息室外靠墙站了许久。就像因为太过自卑而在暗恋对象面前再三退却的男高中生，又因这份可耻的感情迟迟难以鼓起勇气，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暗恋？

    鬼龙惊讶地朝门内一瞥，莲巳疲惫似的闭上眼，将眼镜推上去捏了捏鼻梁；男、女主演在一旁聊天。

    忽然一阵心跳加速，鬼龙收回视线，径自走到了室外，外面的气温使他冷静下来。他想起来了，似乎是想起来了。

    绝大部分拍摄任务已经完成，他二人除去清晨那一场戏外再没有别的工作，错过便荒废了一天。鬼龙十分过意不去，解铃还需系铃人，他得寻个机会找莲巳把话说开。剧组结束一天的工作，鬼龙也回到自己在民宿的房间，做起了体能训练。

    为了方便工作人员，除去夜间休息，这个剧组演员们的房间内有人在时一般不会锁门。莲巳敲门进来，正看见鬼龙只着一件单衣在地板上做俯卧撑。

    鬼龙没想到来人会是他，打过招呼，运动后放空的大脑一时转不过来，抬头看着莲巳，动作却停下，变成了单手平板支撑。

    “起来说。”房间里没个能坐的地方，莲巳将放在一旁的毛巾递给他，在床边坐下。鬼龙也就地坐下擦了擦汗，毛巾挂在脖子上。房间里暖气开得足，并不担心着凉感冒，尽管如此，莲巳还是让他尽快洗完澡换上厚衣服。

    “噢，知道了。”鬼龙点点头应着，“旦那有什么事吗？我刚好也有话想找你谈谈。”

    “确实是有。不过，你先说吧。”莲巳道。

    “关于今天的事。”鬼龙垂眸道。

    “我的也一样。”莲巳示意他说下去。

    鬼龙并不推辞，只是略显羞赧地将心事道出来。

    “……我大概梦到了和剧本类似的情节，但是主角变成了你和我。旦那问我的话和男主角问女主角的话……一模一样，所以今天在休息室，听到旦那亲口说出来总觉得……”后面的话鬼龙没有继续说下去，这样反倒让人更感羞耻。

    莲巳有些许错愕，回忆着到底是哪句台词，鬼龙又道：“我……很讨厌吧，竟然在想这种事。”

    莲巳不知如何作答，他还没想起男主角的台词，下意识道：“怎么可能呢？总是这样贬低自己，你的坏毛病又犯了。”

    鬼龙也不知如何作答，莲巳先行岔开了话题：“女主演和我聊了一会，她以为是我陪她对戏，惹你不高兴了。”

    其中逻辑令人捉摸不透，为什么那么自然而然地认为莲巳陪女主演对戏会惹他不高兴？鬼龙一时难以想通，索性放弃了思考，接着话说下去：“是我的问题，小姑娘没有错。”

    “那……你的问题现在可以解决了吗？”莲巳犹豫着问道。

    “我不知道，可能睡一觉就好了。”鬼龙坦白，这算哪门子的解开心结？但他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且走且看。

    二人又驴唇不对马嘴随便聊上几句。工作人员来叫他们吃晚饭，莲巳让鬼龙洗完澡再去，便先一步离开了。

    晚饭时恰好错过，鬼龙与莲巳再无交集。想来按照莲巳的规律生活，他已回了房间准备休息。鬼龙也回了房，再次翻看剧本，想到今天一早摄像机前的尴尬场面，不由得发笑。本来可以好好演下去的，鬼龙抓抓头发，想通了一般放下剧本。

    鬼龙看一眼时间，稍有些晚了。他打算放下窗帘预备休息，走到窗前，发现对面房间仍亮着灯。莲巳在窗边拿着画板，大概在随手画些什么。

    莲巳见他，翻过一页，迅速写下几个字，将画板贴在窗前。鬼龙定睛看去，上书“晚上好”。

    鬼龙没有画板，房间里也没有白纸，便在台本的背面写下“晚上好”几个字，同样贴在窗前。

    两人纷纷笑起来，明明可以通过现代通讯工具联系，却还在用笔和纸干这些幼稚的事。莲巳翻过一页，写下：“还不睡？”

    鬼龙写下：“剧本”。

    莲巳若有所思点点头，鬼龙见状也写下：“还不睡？”

    莲巳也写下：“剧本”。

    这分明同样是驴唇不对马嘴的“交谈”，两人又笑起来。鬼龙写下：“讨厌？”，外加一个箭头指向了自己。

    莲巳愣了一会，写下：“喜欢”。

    鬼龙在自己写的东西和对面窗户之间来回看看，莲巳补充写下“非常”，连在一起便是“非常喜欢”。

    鬼龙怔愣片刻，鬼使神差一般写下：“类型？”

    莲巳换了一支笔，画了一会亮出板来——张扬的红发，分明是他鬼龙红郎。

    鬼龙心脏狂跳，从窗户翻了出去，几步越过小花园，来到莲巳窗前。莲巳怕惊扰到别人，皱起眉连忙压低了声音朝他道：“鬼龙，别胡闹！快回去，明天还有工作别冻感冒了！”

    鬼龙异常兴奋，面颊浮出一层薄红：“真的吗，旦那？”

    “什么？”

    “喜欢……我？我、我可以吻你吗？”

    莲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一句台词！他方才想到哪里去了，竟误打误撞告了个莫名其妙的白。莲巳耳根通红：“可以是可以……不过——”

    不必再有下文了，鬼龙想。